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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昆仑》☆★§(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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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楼主| 发表于 2008-3-18 11:04:29 | 只看该作者
两人相对无言,土土哈抓过两袋马奶酒,抛给梁萧一袋,两人仰天饮尽,喝了一袋,又喝一袋。两边人马听不见二人说话,只瞧得二人不断喝酒,都感疑惑。

    顷刻间,二人又尽三袋烈酒,土土哈朗声道:“叙旧已毕,且说正事。”梁萧道:“请说。”土土哈道:“天机宫为江南义军巢穴,镇南王早已有心攻打,只是一则要攻打安南、占城,二则此地鬼斧神工,以明先生推断,非有数万精兵,无法攻破。”

    梁萧插口道:“明先生便是明归?”土土哈道:“不错,他如今是镇南王的军师。西北诸王已败,窝阔台汗海都遣使称臣。圣上此时命我南来,便是要协助镇南王,肃清南朝余孽。”梁萧冷然道:“阁下威震宇内,彪炳当世,当真可喜可贺。”土土哈听出他话中讥嘲之意,苦笑道:“梁萧,你勿要取笑。说到沙场对垒,我远不及你。但此次经明先生筹谋,镇南王与我有备而来,天机宫破在旦夕。抑且狮心龙牙说了,云殊等人都在此间,是以今日一战,势所难免。”

    梁萧默然许久,忽而叹道:“土土哈,你的汉话流利了许多。”土土哈不防他说出这句,微微一怔,道:“梁萧,我并非说笑,早则今夜,迟则明天,天机宫必遭攻破。多年来,我为圣上东征西讨,立下不少功劳,只要你一句话,土土哈愿以所有功劳富贵,换取你的性命。”

    梁萧摆手道:“土土哈,你心意很好。但你不知道,我这身本事,大抵来自天机宫。人生天地间,饮水思源,不可忘本。天机宫有难,梁萧自当拼死力战,与之偕亡,岂有苟存独活之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陡扬,如掷金石。

    土土哈久久无语,半晌起身道:“好,梁萧,你要拿我做质,只管动手。”身后两名士兵闻言一惊,呛的一声拔出钢刀,土土哈举起手来,沉声道:“不得动手。”二人一呆,钢刀复又退人鞘中。

    梁萧淡淡一笑,也起身道:“土土哈,你以兄弟之礼见我,我自当以兄弟之礼待你。”挥袖震断钩挠,朗声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土土哈雄躯一震,虎目中泪光闪动,躬身抱手,涩声道:“好,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二人均是果决之辈,话一说尽,各自撑船返回己阵。

    梁萧登上木台,释天风顿足便道:“梁萧,你怎么不把人抓回来?”众人均是脸色疑惑。梁萧摇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甚为抱歉。但我既然回来,自当与诸位同生共死,守护天机宫!”靳文冷笑道:“我看你是与鞑子商量好了,回来做奸细,想把天机宫卖了……”话未说完,云殊忽地厉声道:“住口。”靳文被他一喝,不觉哑口。云殊两眼望天,沉声道:“文儿,你记住了。他虽是强仇大敌,却不是奸险小人,这等卑鄙之事,别人纵然会做,但他却做不出来。”他嘴里虽这般说,却自始至终没瞧梁萧一眼。

    云殊一言既出,旁人自无多话。靳文恨恨瞧了梁萧一眼,悻悻退下。梁萧也不料云殊会出言为自己开脱,心中满不是滋味。公羊羽颔首道:“不错,大敌当前,勿要中了鞑子的离间之计。”梁萧不觉苦笑,寻思道:“或许真是离间计也说不定,但他人无情,我决不能无义,况且土土哈说得不错,今日一战,势所难免,抓他也没甚用处。”

    众人静静观望,不一时,只听战鼓雷动,元军战船纷纷驰出峡口,向栖月谷驶来,船头士卒扯满强弓硬弩,箭镞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花无媸忽道:“清渊,你率宫中弟子,拆去这座木台,而后藏身石阵,守好入口,其他人且随我退人宫中。”花清渊应命,待得拆去木台,元军已然逼近放箭,众人只得退人石阵。

    在宫中守候片刻,众人俱有愁容,云殊忽道:“师母,依照兵法,天机宫一旦谷口被战船封锁,后无退路,怕是一处死地。”花无媸摇头道:“无妨,即便明归居中引路,但我谷内尚有枢纽,鞑子倘若入阵,我操纵枢纽,改变阵法走向,叫他们欲进不得,欲出不能,生生饿死在阵中。谷内存有二十年粮草,种有菜蔬,养了牲畜,咱们就和鞑子比比耐性。”云殊叹了口气,道:“但愿如师母所言!”愁眉不展,退到一旁。

    到得夜里,谷外元军呼声如雷,遥遥传人谷内,众人无人能够合眼,俱都静静聆听。枯坐到次日凌晨,花清渊遣人来报,只说元军仍未人阵。花无媸眉间隐现焦虑之色,负着手踱来踱去。公羊羽也坐在椅上,蹙额沉思,梁萧、云殊、九如、了情、凌水月俱都沉默,就连释天风也觉出气氛有异,无了言语。到得辰时左右,忽听得元军发一声喊,然后便是一声巨响,好似晴天霹雳。众人一跃而起,梁萧、云殊同声叫道:“来了!”花无媸停下步子,面若寒冰,身子发起抖来。公羊羽缓缓站起身,握住她手。

    片刻间,又是一声巨响,不一时,连响三次,最后一声格外震耳,似有什么东西随之倒塌。忽见得叶钊一道烟奔人厅中,面无人色,颤声道:“不好了,鞑子用火炮将‘天璇’轮击毁了。”花无媸身子一晃,坐在椅上,目光呆滞,脸上已然没了血色。

    云殊腾身站起,断然道:“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奋力出击。”手臂一挥,喝道:“是好汉的,都跟我来!”群豪轰然应诺,随之奔出,诸大高手也紧随其后。释天风不顾伤痛,也要跟上,好歹被凌水月劝住。群豪出了石阵,只见元军将战船排成一列,好似城池,瞧见众人出谷,乱箭射来,群豪手持盾牌兵刃,齐声大喝,奋力冲上。元军发出硬弩火箭,劲急绝伦,铁盾也是一击而碎。一时间,群豪惨呼大起。

    梁萧、云殊、九如、花生、公羊羽五大高手勇冒矢石,冲近战船,九如师徒手持巨木,奋起神威,左右横扫,所到之处,战船无不粉碎,公羊羽师徒双剑齐出,纵横军中,无人可当。梁萧手持天罚剑,直透敌阵,奔到铁铸火炮前,掌心紫电乍闪,金铁交鸣,一剑之威,竟将铁炮连着炮手,齐齐斩成两段。梁萧毁了一炮,旋风般绕过箭雨,蹿上另一战船,天罚剑荡开人群,紫光进出,又毁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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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
 楼主| 发表于 2008-3-18 11:04:36 | 只看该作者
不一时,梁萧将五门铁炮尽数摧毁,只听得身后惨呼大起,回头一望,群豪已然死伤遍地,鲜血染红湖水,公羊羽身中一箭,由云殊护着且战且退,九如师徒仗着兵刃粗重,将近岸处战船尽皆捣毁,但元军战船不断从彩贝峡驶出来,散成一圈,隔水发箭,劲箭如雨,好似不休不歇。九如一边舞动巨木,阻挡来箭,高叫道:“梁萧,退了罢。”梁萧暗叹一声,纵身跃下战船,顺势一剑凌空划落,剑气所及,将战船劈为两段。继而奋力杀出重围,踏水上岸,护着伤者,退人石阵。

    回到宫中,一点人数,竟然折了三成,剩下的也大多带伤。公羊羽和花生俱都中箭,公羊羽伤势尤重,但他性子倔傲,纵然血染衣衫,也是神气不改,决不令人搀扶。花晓霜与赵呙拿来伤药,给众人裹伤救治。

    释夭风呆得气闷,远远瞧见公羊羽,不觉笑道:“老穷酸,你也挨箭了?妙极,妙极。”凌水月叱道:“老头子,这时候你还说这些浑话。”释天风怒道: “你还说我,若让老子去了,保管杀得鞑子屁滚尿流,一个个跪地求饶,老穷酸武功虽然不济,有老子看着,也不致伤得这么厉害。”公羊羽听得恼火,嘿然道: “姓释的,你只会说嘴,方才怎地没见你影子?哼,灵鳌岛的高手,都是缩乌龟壳的高手么?”

    这话好似火上浇油,释天风跳将起来,高声道:“他妈的,我想在这儿闲待么?好啊,我挨箭儿,你也挨箭儿,咱俩扯了个直,谁也不占便宜。来来来,就此大战三百回合,不迎战的就是乌龟。”公羊羽一拂袖,冷笑道:“奉陪到底。”凌水月觑得梁萧就在近旁,忙道:“梁公子,帮个忙。”梁萧摇头苦笑,仗剑隔在二人之间。释天风道:“梁小子,你要帮哪个?”梁萧道:“我谁也不帮,大敌当前,二位前辈何必争这些闲气。”

    释天风生平只认输赢,自忖眼下伤重,敌不过梁萧,怒哼一声,气呼呼坐在一旁。公羊羽见他退了,也不再相迫,但觉伤口疼痛,当下坐到一边调息。

    到了未时,元军重新调来火炮,再不*岸,只是隔水轰击天枢、天机轮。梁萧连冲三次,均被箭雨迫退。申酉时分,巨响声中,天枢轮终于颓倒。天机宫诸人遥遥望见,不禁泪如雨下,花无媸也失了一贯镇定,痛哭道:“祖先四百年心血毁于一旦,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还有何脸面苟活世上?”众人俱都惨然。沉默半晌,云殊道:“天机三轮一破,‘两仪幻尘阵’威力大减,元军有明归指引,入宫便已不难,而今之计,当是如何突围。”公羊羽冷笑道:“还有什么计谋,元人守住峡口,已成瓮中捉鳌之势。”

    凌水月叹道:“只要突围,一切好办,我儿海雨停了八艘海船在钱塘江口,咱们突围之后,乘船出海,鞑子也没奈何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许久,终无定论。远处炮声震耳,元军炮石依旧不断轰击天机轮,花无媸已止住哭泣,咬着嘴唇,脸色阴沉。

    梁萧始终一言不发,沉思许久,忽向花无媸一拱手道:“花前辈,若我猜得不错,这宫中另有出路!”花无媸冷冷瞧他一眼,花清渊眉头却是一颤。众人本已绝望,闻言精神一振,目光落到花无媸身上。花无媸冷冷道:“天机宫四面环山,哪有什么出路?”梁萧道:“天机宫历代智者辈出,决不会没人想到今日局面。这宫中一定留了退路。”花无媸木然不语。花清渊忽地上前一步,低声道:“母亲……”花无媸厉声截断他道:“清渊,你记得创宫先祖的训诫么?”花清渊微微一震,忽地低头道:“记得,书在人在,书亡人亡。”

    花无媸神色稍缓,颔首道:“你记得就好。四百年来,我花家始终守护这亿万藏书,不曾丢失一卷,今日事到临头,唯有拼死护书,决不能半途而逃?”话说到此,众人俱都听得明白,宫中确有出路,但花无媸却已明了死志,宁可战死,也要守护宫中藏书。许多绿林豪杰不由得心中动摇,有人叫道:“你花家要誓死守书,何必拉我们陪葬?”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出声赞同,但也有人怒声喝叱,大骂此人没志气。那人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守着这些书卷,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与鞑子慢慢周旋。”群豪心中暗暗称是,斥骂声渐渐稀落了。

    忽听花无媸一声冷哼,阴阴地道:“鞑子是你们引来的,就想这么走了?”她目光冷如冰雪,扫过众人,忽地停在梁萧脸上,恨声道:“倘若你不助元攻宋,就算大宋灭亡,我天机宫也不会出世,引火烧身。”梁萧十寸道:“我攻城破阵,的确用了天机宫的本事,若不给世人一个交代,他们端地说不过去。”一时语塞。花无媸哼了一声,目光一转,又落到云殊身上,厉声道:“还有你,若不是你一味与元人为敌,哪有今日之局?”云殊低头无语。

    花无媸眼看天机宫亡在眉睫,心意大变,但觉天下人人可恨,蓦地发出一声长笑,笑声凄厉,令众人心生寒意。花无媸一声笑罢,咬着一口细白牙齿,恨声道:“今日既然来了,谁也别想逃走,全都给我留在这里。”此言一出,人群中生出一阵骚动,有人怒道:“花无媸,你这话算什么?我们卖的是云大侠的面子,又不是你天机宫的面子。你凭什么让我们留下等死?”花无媸冷笑道:“那条秘道只有老身知道,你们就算将我杀了,也休想出去。”群豪大怒,纷纷鼓噪起来。天机宫子弟挡在花无媸身前,双方势成对峙。凌水月皱眉道:“花家妹子,就算别人不好,我夫妇二人总没开罪你吧?”花无媸冷道:“那又怎样?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怪姊姊来得不是时候。”

    凌水月苦笑道:“你说得好。既然来了,我也不后悔。何况我和天风俱已年迈,死不足惜。不过,你的孙儿呢?他年纪幼小,也要跟着陪葬不成?”花无媸身子微颤,瞧了花镜圆一眼,心肠一硬,高声道:“他年纪再小,也是天机宫弟子,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此话一出,天机弟子热血一沸,禁不住齐声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肃杀之气,弥漫谷中。

    只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天机轮终被击垮。众人心神一凛,纷纷握紧兵刃,群豪中有人叫道:“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大伙儿并肩子上,抓住这老虔婆,逼她说出秘道。”不少人应声起哄。花无媸只是冷笑。

    白不吃忽地怒起来,涨红了脸,指着起哄之人骂道:“操你祖宗,你们好歹也是个鸟汉子,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怕?他妈的,白某怎会与你们这些孬种为伍。”贾秀才朗声道:“白二哥说得是。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当初咱们来救援天机宫,便是存了必死之心,怎地事到临头,却恁地没种。”金翠羽也道:“不错,你们对梁萧时的豪气去哪儿了?以众凌寡,个个都是好汉,遇上鞑子人多,就连我这娘儿们都不如了吗?”池羡鱼也踏上一步,道:“你们要与天机宫动手,除非从姓池的身上踏过去。”云殊立在池羡鱼身边,淡然道:“加上云某一个。”一时间,群豪分作两群,看似壁垒分明,实则人人心中都甚矛盾。此时间,遥听得元军的喊杀声,众人俱都明白,元军已开始闯阵了。“两仪幻尘阵”一旦无法转动,威力大减,加上明归指引,元军破阵,只是早晚间事。

    梁萧眉头一皱,忽道:“所谓‘书在人在,书亡人亡’,委实荒谬绝伦。”花无媸怒哼一声,道:“你怕死便怕死,不要辱我天机宫的祖训。”梁萧叹道: “正因你食古不化,所以空守着祖上留下的基业,却不明白天机宫的精神。”花无媸怒道:“我在天机宫呆了数十年,还不如你明白么?”梁萧摇头道:“你呆上一百年也是枉然。我问你,你算得出天机十算吗?算得出元外之元吗?”说到算学之精,梁萧已是天下一人,无可匹敌,花无媸听到这话,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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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8 11:05:1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月照大江


    梁萧目视众人,缓缓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间书籍,都是人写出来的。何况,若无善学善解之人,纵有亿万书卷,也与废纸无异。”他望着花无媸,目中精芒灼灼,“书不在了又如何?天机宫不在了又如何?但使人还活着,天机宫的智慧便不会失传。”

    花无媸虽然一生守护天机宫,但这个道理却从没想过,听到此处,不觉口唇微张,一时痴了。公羊羽这时叹了口气,道:“无媸,梁萧说得有理,人在书在,人不亡,则书不亡。”花无媸撇撇嘴,心神陡然崩溃,*在他肩头,放声痛哭。

    此时间,元军的喊声越来越响。“苍鹤”杨路半身是血,带着两支羽箭,跌跌撞撞奔过来,急道:“鞑子快通过石阵了。”梁萧双眉一挑,沉声道:“我先挡一阵。”提剑奔出。云殊等人也紧随其后。花无媸神色数变,忽地咬牙道:“随我来。”说罢,带着众人走到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前,搬开一块大石,露出一节异常粗大的铁柄,柄上生满铁锈。花无媸将铁柄拉出来,对灿口道:“相烦大师神力。”九如走上前来,扳动铁柄,转了数匝,便听嘎吱声响,石壁向上升起,露出一座三丈方圆的千斤铁闸。九如将铁柄再转数匝,千斤闸也轰然升了起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寒风从中扑出,森冷冷砭人肌骨,洞中一级级石阶向上延伸,也不知通向哪里。

    花无媸苦笑道:“这个秘道通往谷外,是家父元茂公暗中建造,当初我还觉得他谨小慎微,多此一举。如今想来,家父才是不拘成法,深谋远虑!”她回顾众人,道:“各位请吧。”公羊羽皱眉道:“你不走么?”花无媸惨笑道:“我不留下来,怎对得起列祖列宗。”话未说完,公羊羽和花清渊忽地不约而同,一左一右,点中花无媸穴道。花无媸不防丈夫儿子同时算计,不由惊怒交迸,但哑穴也被公羊羽随手制住,叫骂不得。

    花清渊躬身一揖,苦笑道:“母亲得罪了,你年事已高,即便留下,也当是孩儿。”公羊羽两眼一翻,怒道:“放你妈的屁,要走都走,不走都不走。”花无媸心中恼怒已极:“好你个臭穷酸,点我穴道不说,还要拐弯抹角地咒骂我。”心中将公羊羽反复痛骂。

    花清渊额上汗出,嗫嚅道:“可是……”公羊羽截口道:“我做你老子,还是你做我老子?立马召集所有男子女眷,统统离开。”花清渊本无什么主见,公羊羽气势又自逼人,违拗不住,只得匆匆应命,召集众人去了。

    此时间,“两仪幻尘阵”前已成修罗屠场,元军士卒不断从石阵中涌出,箭似飞蝗,刀枪如林。梁萧四周尸体越积越多,同伴越来越少,剑下血光四溅,以他百战之身,也杀得手软。正当此时,忽听身后花清渊高叫道:“梁萧,云殊,大伙儿都撤了,你们也快退吧。”

    群豪听了,纷纷后退,元军紧追不舍。众人且走且斗,不消片刻,已到秘道之外。花清渊指挥天机宫弟子,以弩箭守在秘道两侧,接引群豪。梁萧见状,忽施反击,直蹈敌阵,斩了两名百夫长,将眼前敌人杀散,正欲退回秘道,忽听得花慕容惊叫道:“云郎。”回首望去,只见云殊肩背腿上各中两箭,被数百名元军围在阵心,四周同伴早已死尽,云殊独剑迎敌,身法渐已滞涩。

    花慕容惊骇欲绝,提剑便要冲出秘道。花清渊想要阻拦,忽见梁萧纵身赶至,抓住花慕容肩头,柔劲涌.出,花慕容不由自主,向秘道倒飞回去,她心中惊怒,厉声喝道:“好呀,姓梁的你落井下石么?”梁萧听惯了詈骂之辞,一时懒得辩驳,挥剑蹈入阵中,杀透一条血路,直抵云殊身后。云殊已杀得红眼,发髻纷乱,瞧得眼前人影晃动,不顾敌我,举剑便刺,梁萧挥剑挡住,喝道:“是我。”云殊神智一清,征然道:“是你?”梁萧点头道:“并肩杀出去。”云殊心神一阵恍然,全不料今生今世,竟会与这生平第一大敌联手对敌。

    此时元军越来越多,弓弩手结成阵势,羽箭纷纷射来,梁萧刺倒一人,夺过一把单刀,见云殊魂不守舍,急喝道:“呆什么?我守,你攻!”云殊还过神来,只见梁萧左刀右剑,抡得好似两轮满月,将射来弩箭纷纷荡开,刹那间,他豪气顿生,长啸一声,纵剑杀出,两人背*着背,云殊挥剑开路,梁萧则阻挡弩箭,一正一反,如影随形,片时间,已离秘道不远。此时花清渊已敌不住元军的强弓硬弩,向秘道内退却。厮斗间,忽听远处惨呼连连,梁萧举目望去,却见远处五个天机宫弟子在树林边被一队元军围住,就这一瞥的功夫,又倒了两个,余下三人苦苦支撑。云殊振剑欲上,但觉创口鲜血疾涌,甚感乏力。梁萧略一沉吟,忽道:“云殊,你先退吧。”云殊冷笑道:“你有胆气,我就没种么?”梁萧道:“你有妻儿,我却没有。瞧瞧你妻子好了。”云殊不觉回眸一顾,只见花慕容眼中含泪,脸上满是焦虑,再回头时,梁萧已越过众人,奔向那三名天机宫弟子。云殊胸口一热,正要随上,忽见花慕容、花生、九如齐齐杀出,上前迎接。此时元军潮水般绕过梁萧,向秘道大门奔来。云殊心知眼前守住秘道,才是紧要,一咬牙,转身刺倒数名元军,与众人合在一处。将百余名元军杀散,守在秘道口处。

    梁萧赶到时,三名弟子已只剩两人,均已受伤,回头看时,只见元军封住退路,箭如潮涌,将秘道口众人射得抬不起头来,一队铁甲步兵手持利刃,居中突出,扑向秘道口。再过片刻,秘道便有失守之虞。刹那间,梁萧心中已有决断。抓起一名弟子,大喝一声,猛力一抛,那弟子云中雾里般飞过人群头顶,落到秘道前方,花生飞步抢上,将那弟子接住,九如则挥棒击打箭矢,师徒联手,一进一退,快逾闪电。梁萧又抓住剩下那名弟子,如法炮制,这次却是了情与云殊奔出来,一个接人,一个挡箭,转眼又将那名弟子救了回去。

    梁萧回头一望,已再无被困之人。风怜手持盾牌,迎着箭雨,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叫道:“师父,快些回来。”花晓霜在人群之后,瞪大眼睛望着梁萧,面色苍白如纸。梁萧眉头一耸,挥剑劈翻两人,长吸一口气,朗声道:“云殊,放闸吧。”

    众人俱是一征,却听梁萧又喝一声:“云殊,放闸!”此时间,秘道前方已聚了千余元军,喊声震天,一部围攻梁萧,一部发箭射人秘道,众人抵挡不及,有人中箭,叫出声来。云殊望着梁萧,脸色惨白,一只手按上闸阀,这闸阀拉下,千斤闸落下,外面再也休想打开。风怜一边叫唤梁萧,一边回望,正好被她瞧见,不由得尖叫道;“姓云的,你敢放闸,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花生也叫道:“别放闸,梁萧,俺……来帮你。”低头便想冲出去,却被一阵箭雨逼回来,刹那间,花生忽觉一只纤手颤抖着搭上肩膀,回头望去,却见花晓霜满脸都是泪水,双唇微微颤动。此时间,花生才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花晓霜身上。

    “放闸。”梁萧又喝一声,声音透出焦虑,此时他身边四面八方都是元军,流矢乱飞,刀枪并举,端地杀不胜杀。花晓霜望着梁萧,双颊白得近乎透明,她的身子蓦地晃了一下,艰难地转过头,哑声道:“姑父,请放闸。”风怜怒道:“师娘,你疯了吗,师父还没回来,臭女人,你……你根本不是我师娘,好啊,你们都不管他,我去,我去救他。”正欲奔出,鼻间忽地嗅到一股异香,只觉天旋地转,昏倒在地。

    花生一惊,急道:“晓霜,你……”花晓霜几乎就要虚脱,全*花生支撑着,只觉那声音细微难辨,好似来自天外,而不是从自己嘴里吐出来:“放闸!” 云殊双眼一闭,伸手拉下闸阀,千斤闸轰然落下,随着一阵嗤嗤的细响,将无数箭矢隔在外面。花晓霜呆呆地瞧着那最后一线光亮消失在闸底,心中那线光亮也似乎随之泯灭了,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拥上来,将她吞没,她慢慢地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梁萧瞧着闸门合拢,心头再无牵挂,使出浑身解数,人剑相御,出没无端,在楼台巷道间与元军游斗,天罚剑饱吸人血,散发出妖异紫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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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8 11:05:26 | 只看该作者
不一时,只见一伙元军抬着撞木奔向千斤闸门,梁萧心知元军欲要破闸,当即逆着箭雨,奔到撞木近前,人剑如一,将撞木劈成三截。元军纷纷叫骂,羽箭纷至,梁萧躲闪不及,肩背交处中了一箭,痛入骨髓。他咬牙杀出重围,退上灵台,将二十八个浑天仪踢落台下,砸得元军嗷嗷惨叫。斗了片刻,元军攻上灵台,梁萧纵身跳落,翻翻滚滚,辗转杀过“冲虚楼”、“春秋庐”,在“药王亭”又吃了一箭,气力渐衰。梁萧心中明白,自己多支撑片刻,元军便难以分心,撞破闸门,是以拼死苦战。

    斗到午时,梁萧连毙大将,始终不让元军有暇破闸。但他纵然无敌于天下,以一敌万也是勉为其难,只瞧得元军越来越多。渐渐气力难支。正斗得艰苦,忽听东方传来数声长啸,元军阵势陡然一乱,梁萧趁机脱出重围,纵上屋梁,举目一瞧,不由暗暗吃惊,只见萧千绝黑衣飘飘,与中条五宝并肩杀来。中条五宝都持兵刃,六人联手,顿时冲开一条血路。

    萧千绝瞧见梁萧,朗声道:“小丫头和小和尚呢?”梁萧一转念,才明白他说得是晓霜与花生,当下道:“尽都走了。”萧千绝眉头一皱,道:“谷中只得你一个?”梁萧道:“不错。”说话声中,七人已汇合一处,胡老一哈哈笑道:“老大,你还没死啊?古怪古怪。”梁萧笑骂道:“你们五个活宝不死,才叫古怪。”

    胡老十笑道:“老大,上次老子被你甩了,大大地憋气,这次你无论如何,甩不掉老子了。”梁萧胸中一热,嘿然不语。胡老百笑道:“老大,老子一路杀来,少说杀了一万多人,你杀了几个?”梁萧一怔,道:“胡吹牛皮,一万个纸人还差不多!”胡老千笑道:“老大高见,我才杀区区三千人,他哪能杀到一万?” 胡老万道:“胡老千你又胡吹,老子才杀四千,你怎么就杀了三千。”

    胡老一啐道:“你们都不及我,老子杀了一万零一个,比胡老百还多了一个。”胡老百奇道:“怪了,难道胡老一你算学大进,竟连这一个也数得清楚。”胡老一嘿笑道:“老子数千数万,唯有这个一么,从来

    没数错过。”五人一边大吹法螺,一边奋力冲杀,萧千绝却一言不发,只顾出手伤人,他手无兵器,要么空手杀敌,要么夺取他人兵刃,任何兵器到他身周,均能伤敌。中条五宝从谷外杀人,早已疲惫不堪,斗得半晌,渐已不支,忽地一阵箭射过来,胡老万膝上中箭,禁不住惨嚎起来,胡老千瞧见,伸手扶他,谁知元军羽箭又至,胡老千被胡老万拽着,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射成一对刺猬。忽听身后风声陡起,萧千绝横身掠过,抓住二人背心,将其拖到一旁。

    胡老千险死还生,抬头喜道:“萧大爷,多谢了。”却见萧千绝抿着嘴,目光闪烁,神气颇为古怪。这时两个元军挺枪扑来,萧千绝陡然转身,两掌一抡,抓住双枪反送回去,那两名元军哼也未哼,便即毙命。

    他这一转身,胡老千赫然看见他背后插了两支羽箭,不由吃了一惊,只当自己眼花,揉眼再瞧,那两支箭明明白白插在萧千绝身上。萧千绝身被重创,适才这招已使得极为勉强,毙得二人,禁不住步履踉跄,忽地一记流矢射来,正正贯穿他的左胸。萧千绝眼前一眩,倒退三步。

    中条五宝个个双眼赤红,厉声怒吼,不论受伤与否,纷纷抢到萧千绝身周,舞动兵刃,端地状若疯虎。梁萧见萧千绝受伤,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是否该当相助。略一犹疑,叫道:“上阁楼去。”抓起胡老万,退上一边的“天元阁”,这所阁楼乃是他当年学算之地,地处天机宫中心,高达九层,窗开八面。剩下四宝拼死护着萧千绝,且战且退,也缓缓退人阁中。

    七人居高临下,元军急切间不敢冲上,只是向阁中放箭。七人直退到顶层,元军羽箭才难射上。萧千绝坐将下来,闭上双眼,微微喘气。胡老千扔掉兵器,扑在地上,哭道:“萧大爷,胡老千是王八蛋,狗东西,屁都不如,您老却是万金的身子,怎可为了我和胡老万损伤自己。”边说边打自己耳光,其他四宝也是哭声一片。

    萧千绝张开双眼,冷哼道:“哭什么哭?谁再哭的,老夫丢他下去。”他话一出口,五人哪敢再哭,一个个忍着眼泪,呆呆望着萧干绝。萧千绝长吸了口气,胸前的血水却涌得更快,口中咳出血来。中条五宝见状,又要痛哭。萧千绝厉声道:“不许哭。”他望着胡老千,冷声道:“谁说你是屁都不如的狗东西,哼,我萧老怪的记名弟子若是狗东西,天下人岂非都是狗也不如?”胡老千忙道:“胡老千错了。”萧千绝望着五人,忽而叹了口气,道:“我以往待你们严厉了些……”胡老一忙道:“严师出高徒!”萧千绝瞪他一眼,道:“老夫就算是严师,你们也算不得高徒。”中条五宝均是脸上一热。

    萧千绝又道:“你们既是老夫记名弟子,我救你们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老夫以前没教你们多少功夫,你们遇上大敌,难以自保,是以老夫今日挨这三箭,命终于此,也算报应!”中条五宝哭道:“萧大爷你武功绝世,决计不会送命的。”萧千绝摇头道:“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终有一死。不过,用我这条老命,换取你们两条小命,老夫也不后悔。”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凄然之色,“其实,老夫十年前就该死了,活到现在,早已够了。”梁萧见他如此神情,心头不觉微微一震。

    萧千绝默然片刻,扫视中条五宝,道:“你们随我多年,始终名分不正;你们还想做萧千绝的弟子么?”成为萧千绝人室弟子,是中条五宝毕生所愿,当下齐声应道:“想!”萧千绝脸上破天荒露出一丝笑意,大笑道:“好,今日老夫便将记名二字去掉,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我的好徒弟。”中条五宝被他临终之时收为弟子,亦悲亦喜,涕泪交流。

    萧千绝目视梁萧道:“小丫头与小和尚真的脱身了?”梁萧默然点头。萧千绝道:“好得很,老夫欠他俩一条命,今日到底还了,哼,老夫生平恩怨两清,从不欠人。”说罢目中威棱毕露,纵声长笑。萧千绝为人极重恩怨,当日被花生和晓霜所救,之后一直遥遥随着二人。花晓霜三人多年来闯荡江湖,安然行善,全赖萧千绝暗中护持,将恶事凶事尽都包办了。后来花晓霜遇上了情师徒,又听到梁萧消息,结伴南来,到了括苍山前,萧千绝暗忖必已无恙,便不再相随,觅地饮酒,正遇上中条五宝听到梁萧消息,也赶来括苍山。萧千绝便将他们叫下,与自己同行。过不一日,忽听说元军攻打天机宫,萧千绝率中条五宝杀人宫中,欲助花晓霜、花生二人脱身,孰料却遇上梁萧。

    萧千绝笑了两声,气息稍弱,脸色越发灰败,瞧了梁萧一眼,淡然道:“小子,你不是恨我得紧么?如今要杀老夫忒也容易,干么还不动手?”中条五宝大惊,一字站在萧千绝身前,胡老一怒道:“老大!你若动萧大爷一根汗毛,老子立马与你翻脸。”萧千绝喝道:“谁要你们多事,滚开些,让他来!”中条五宝不敢违拗,灰溜溜退到一边,望着梁萧,眼中大有恳求之意。梁萧默然片刻,摇头道:“罢了,萧千绝,你我仇怨就此作罢。”

    萧千绝冷笑道:“让你杀你不杀,你这厮做事倒也古怪!”梁萧也冷笑道:“你老怪物做事又何尝不古怪?”萧千绝八字眉向下一垂,点头道:“说得好,我是老怪物,你便是小怪物。”梁萧点头道:“不错,你是老怪物,我便是小怪物。”萧千绝怔了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猛然间,他笑声一歇,双目陡张,突地拔出胸前长箭,挥手掷出,此时一名元军士兵正从窗外走廊边冒出头来,这一箭正正刺穿他胸口,将他带得飞下阁楼,长箭穿胸而过,劲急不减,嗡得一声,又将楼下一名千夫长钉死在地上。元军发一声喊,惊得纷纷退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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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8 11:05:35 | 只看该作者
萧千绝掷出这天雷霹雳般的一箭,放声长笑,但只笑了半声,脖子一歪,盘坐而逝。元军密密麻麻围住阁楼,均为萧千绝临终一箭所慑,听得楼上哭声震天,一时却无人敢上。忽见一顶八人大轿分开众人,急急而来。轿上跳下一人,盔甲镶金错银,甚为华贵。一名千夫长匆忙上前,跪道:“镇南王,梁萧与几名反贼均在楼顶,居高顽抗,还请王爷下令。”

    脱欢额上青筋暴突,此次损兵折将,却没逮住半个俘虏,当真恨怒如狂,深感对朝廷无以交代,盯了天元阁一眼,恨声道:“放火烧楼,逼他们下来。”千夫长迟疑道:“可是,明先生说了,不许用火。”脱欢睨他一眼,冷笑道:“他是镇南王,还是我是镇南王?”

    千夫长心头打了个突,匆匆发出号令,刹那间,火箭如蝗,向天元阁射到。不一阵,天元阁火光熊熊,烧得毗剥作响。

    火烧得正盛,忽有一道人影越过人群,飞掠而来,黄衫白须,正是明归,他奔到脱欢身前,惊道:“大王,为何放火烧楼?”原来明归守在石阵前,指挥诸军出人,忽见天元阁火起,大吃一惊,匆忙赶来。脱欢正自恼怒,闻言喝道:“本王做事要你多说?哼,一个逆贼也没拿住,你叫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诸军听令,将这劳什子天机宫尽数焚了,出出本王这口鸟气。”明归大惊,不及阻拦,只见千箭齐发,射向其他房宇,火借风势,天机宫顿时烧成一片火海。

    明归瞧得冲天火光,不禁呆了,他十多年来,处心积虑,要从花无媸手中夺回天机宫,甚至不惜投身外族,引兵攻打,孰料到头来,尽被一把大火焚去,一时又觉心痛,又觉愤怒,瞧那冲天烈焰,心头也似火灼一般,蓦地一咬牙,跪拜下来,沉声道:“大王,还看明归多年追随的分上,速速下令灭火,救出屋内图书。”脱欢冷笑道:“本王决断的事,从来不改。你好好指挥军队去,烧几座房子,几本破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正说着,忽见明归抬起头来,眼中透出怨毒,不觉惊道:“你做什么?”蓦地惶急起来,抽身欲退,明归早已跳起,双掌齐出,正中他胸口。这一掌全力发出,将脱欢肋骨打塌了大半,脱欢口吐鲜血,俯下身子,伸手欲要拔剑,却被明归抓住头颅,向右一拧,脱欢喉骨碎裂,两眼发黑,哼也未哼,便委顿在地。

    明归击毙脱欢,众军无不愕然,继而刀枪齐上,明归大吼一声,挥掌拨打,片时间,连毙十数名元军,但背上也中了一箭,深人内腑。他奋起神威,挥掌震死一名元兵,跌跌撞撞走了数步,忽觉后心锐痛,一根长矛刺人后心,明归回掌击断矛身,头也不回,发疯也似向“天元阁”奔去,但刀枪箭矛蜂拥而来,他尚未奔到,便已伤重不支,仆倒在地。

    明归此时已觉不出疼痛,两眼也被鲜血迷糊,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嗓音:“明归哥哥,你又在天元阁看书么?嗯,我问你,咱们为何要守护这些书呢?”“小媸,是你啊?哈哈,这些书么,都是祖先们用性命保下来的。爹爹说过了,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故而不管花家还是明家,但使活着一天,便要誓死守好这些书……”

    “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明归神志蓦地一清,挣将起来,向天元阁走了两步,双手虚抓,似要将火光拨开,从中拿出什么来,此时间,他身边呼喝大起,刀枪如雪花乱舞,飘飘洒来,明归一个趔趄,顿被湮没在下方。

    这时,远处响起一串马蹄声,土土哈骑着战马迤逦而来。一名百夫长面如土色,上前涩声道:“大将军,明归阴谋弑主,镇南王已殉国了!小人护驾不力,还望大将军责罚。”土土哈冷冷瞧了脱欢的尸体一眼,并不说话,只是望着天元阁,烈火明亮,这一阵的功夫,已然烧到阁顶。忽然间,只听阁楼上有人高声歌道: “草木青青,远来友人,山花绽笑,明月开怀;春光过眼,只是一瞬,你我情谊,可传万载;白云悠悠,只是须臾,你我情谊,千秋如恒;草木青青,远来佳宾,心如金玉,振振有声,佳人绽笑,少年开怀,友人是谁,说与你听,西方巍巍,大哉昆仑!”歌声雄浑高旷,一霎那间,众军眼中都似有了幻觉,在熊熊火光中瞧见一座大山,绵亘东西,巍峨异常。

    唱罢此曲,那人发出一声长笑,另有五声长啸相和,冲天而起,豪气纵横。土土哈端坐马上,静如磐石,蓦地举起手。啸声倏然而绝,六道人影纵出阁顶,携一道离离紫电飞泻而下。土土哈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钢牙一咬,手臂挥落。一时间,千箭齐发,向那数道人影射去……

    夕阳落尽,寒烟沉沉,钱塘江水浩浩荡荡,汇人大海,人海口矗着几张白帆,各自绣了一头金色鼍龙,经过残阳熏染,凭添了几分血色。花晓霜站在岸边,定定望着远处,身后站着天机宫的女眷弟子。过了许久,暮霭中出现了几个人影。花晓霜心头一紧,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得。只见那人影渐渐清晰起来。花生满身是血,双手横抱一个人,蹒跚走在前方,云殊手持长剑,一瘸一瘸跟在一旁,九如、释天风、公羊羽、花清渊、秦伯符也各自扶了一人,那五人花晓霜认得是“中条五宝”胡家兄弟。五个人步履踉跄,显然都受了极重的伤。

    花晓霜欲要上前,却又挪不动步子,想要流泪,却早已没了泪水。花生走到她面前,将手上那人放下。四周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花晓霜俯下身子,抱起那个熟悉的男子,抚摸着那张冰冷的脸,十年来,她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这张脸。她真想这又是一场噩梦,一睡醒来,只见不尽长夜,什么都没发生。花晓霜抬眼,茫然瞧着众人,花生伏倒在地,哑声哭了起来,一拳一拳敲着泥地,花晓霜见他哭过很多次,但从没见他哭得像今日这样悲恸。赵呙也跪倒了,咧着嘴,脸上都是泪水。中条五宝也在哭么?云殊他望着天,瞧什么呢?爷爷低头瞧着地上,又瞧什么?九如大师好平静,脸上怎么也瞧不出喜怒。释岛主的样子好奇怪,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一时间,花晓霜仿佛置身事外,除了怀里的这个人,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干系。

    女眷全都啜泣起来,但都竭力压抑,不敢大放悲声,只有风怜僵直立着,眼光怨毒,一个个扫过众人面颊,似要把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

    花晓霜的手从梁萧脸颊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抚过嘴唇,抚过颈项,这一天一夜,她早已哭干了眼泪,明明想哭,偏又哭不出来。或许,今后她再也不知道什么是哭,也不知道什么是笑,就和怀里的这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她的手指向下滑着,停在梁萧的心口上,忽地,她震了一震,张大眼睛。花晓霜给千万人把过脉,瞧过病,天下没有哪个大夫的手指比她更灵敏。她分明感到,梁萧的心脉深处,还有一点暖意,似断还续,绵绵若存。

    花晓霜如梦初醒,失声叫道:“萧哥哥,我一定会救活你,一定救活你……”她用力抱起梁萧,向那白帆海船奔去,沿着河岸,她摇摇晃晃,越奔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一定救活你,一定救活你

    ……”众人听得一呆,陡然大哗,纷纷发足随她奔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生从地上抬起头来,江口的海船,早己不知去向。四面万籁俱寂,只有岸边的衰草丛里偶尔传来寒蛩鸣声。

    九如喝了一口酒,叹道:“你清醒了么?”花生摇头道:“师父,俺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总之心里难受。”他默然半晌,道:“梁萧呢,他活着还是死了?”九如嘿然一笑:“和尚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死了万事俱休,活着呢,你难道还要跟着人家夫妻,过上一辈子?”

    花生怔忡半晌,眼中又流下泪来,说道:“师父,俺心里好苦,为啥世上总有那么多辛苦?俺若不长大该多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白天吃肉喝酒,晚上睡觉。看不到流泪,看不到死人,什么都看不到。”

    九如悲悯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在红尘中厮混了十多个春秋,还不明白么?世事便是如此,你要看时,众生百态,光怪陆离,引人哭,引人笑,你不要看时,哪有什么芸芸众生,哪有什么大千世界,不过是荡荡虚空而已,或许,连虚空也没有的。”

    花生惊然一惊,霎时间,十多年所见所闻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丝毫不爽。他怔忡半晌,忽地慢慢站起来,瞧着天上一轮满月,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便是千斤巨石,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九如瞧他神色,站起身来,合十道:“善哉善哉!”花生一拂袖,也合十说道:“喜似悲来悲还喜,流着眼泪笑嘻嘻,菩提树下呆和尚,雨过山青搓老泥。”

    九如叹道:“善哉善哉,你已入道,但还未及深,和尚赠你一偈:‘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人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

    花生却理也不理,九如尚未说完,他已拂袖转身,大步西去,边走边自大笑,可笑声之中,却已听不出悲喜。九如不由赞道:“好和尚!恁地了得。”目送花生远去,蓦地转过身来,将葫芦中残酒一饮而尽,系在腰间,抬头瞧瞧天色,木杖在地上一顿,大笑道:“去!寒鸦掠过乱云去,咫尺茫茫是醉乡。笑!一笑寂寥空万古,三分明月照大江!”说着步履潇洒,望东而去。其时间,头顶小月一盏,洗得江水流白,几羽晚鸦漫舞云中,不知飞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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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8 11:06:30 | 只看该作者
第六卷 天道卷 后记
昆仑作者:凤歌

    而今迈步从头越

    ——西南师范大学教授韩云波

    凤歌的《昆仑》出版了,这是近年来武侠文学界一件标志性的大事,若干年后,当我们回顾21世纪大陆新武侠时,也许会将《昆仑》和1958年金庸《射雕英雄传》的出现相比。

    我从2002年起开始关注大陆新武侠,凤歌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作家之一风歌和我在武侠创作的许多问题上都有共识。这两点,是我早就想要说一说的。

    大陆新武侠是中国大陆“文革”以来出生的一代新人的武侠创作,20世纪90年代末出现于网络,以2001年《今古传奇·武侠版》创刊为标志大规模进人纸质传媒,2004年《今古传奇·武侠版》和《西南师范大学学报》“21世纪中国侠文化”专栏同时在创作传媒和学术理论界正式提出“大陆新武侠”概念。到2005年,大陆新武侠蔚为大观,一波新的武侠高潮已经喷薄而出。

    每一次文学文化的高潮,都必然会有标志性事件出现。1994年,人们对金庸小说“文学大师”和“文学革命”的评价,已经成为中国大陆武侠文化高潮的标志。10年之后的2005年,凤歌(昆仑)的连载和出版,则无疑是包含着观念与技巧巨大创新的武侠新高潮的标志性事件。

    《昆仑》是一部好看的小说。情节曲折,武功精彩,情感动人,并以整体上的大气恢弘,引人人胜地进人一个江湖、历史、人性、文化多方面得到广泛表现的世界。《昆仑》的主人公梁萧在天下纷乱之际,身负刻骨铭心的破家之痛,天机宫忍辱学艺、大元铁骑驰骋疆场、茫茫南海无涯漂泊、中亚非欧三洲游历的复杂经历,构成了一个宏大广阔的小说“全球化”世界。

    风歌曾和我谈起,在文学发展上,他不太倾向于“革命”而更欣赏“改良”。我以为,文学的飞跃是一个复杂系统,在观念、技巧各个链条,进程是不一致的,这就像搓麻绳,数十条线接头必须分开,如果全在一处,势必造成断裂,而断裂无疑会有长久的后遗症。金庸小说之所以成为“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就在于他走了渐进路线,我想这就是凤歌的“改良”吧。然而,到末了终于是“革命”,无数细小的声音汇合起来就是一出宏大的合唱,声震天地,响遏行云,成为标志性的事件。凤歌以“改良”写《昆仑》,表面上并不“先锋”,“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骨子里仍是一场集大成的“革命”。大陆新武侠已经出现许多优秀作家,小椴的技巧、沧月的感觉、步非烟的想象、方白羽的哲思,都有突出表现,但能将不同方面集中在一起,则要首选《昆仑》,也许凤歌的许多单项都不是第一,但综合却无疑是最好。曾在风歌家乡古夔州写下许多不朽篇章的诗圣杜甫说:“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吾师。”而现在,凤歌转益多师,在改良中革命,他自己已成了“师”。将来,不知风歌可与他的乡先贤杜甫先生媲美否?

    《昆仑》“革命”性的根本在于观念创新。金庸是后殖民时代对民族压迫和人性禁锢的反抗,凤歌是全球化时代对和平与发展世界主题的求索。2005年 7月16日,《今古传奇·武侠版)和(西南师范大学学报》联合在重庆召开了《昆仑》创作讨论会,我在会上提出以《昆仑》为标志的大陆新武侠科学主义、理想主义、和平主义“三大主义”,分别作为港台新武侠哲学主义、现实主义、民族主义三者的对立、发展、创新与飞跃。

    科学主义构成梁萧武功和人生的智慧动力,他最大程度地得益于其数学造诣,融合东、西方两大数学传统的智慧。金庸的智慧动力主要是哲学,陈家洛的庖丁解牛掌和令狐冲的独孤九剑都是如此。哲学是人文之母,数学是科学之母,科学技术的先进生产力性质在凤歌这里得到高度重视,体现了科学主义对武侠文体的动力作用。凤歌和我谈过“职业小说”概念,赋予主人公特殊才能,让主人公成为专才,他举了大卫·科波菲尔香水嗅觉天赋和约翰·克利斯朵夫音乐天赋的例子,特殊的科学才能赋予作品以现代性。近50年来,西方出现了一批专业性很强的小说类型,如律师小说、警察程序小说、高科技小说等,在其中,科学主义已经成为创作的第一动力。这是值得我们将其与中国传统武侠相结合而开创大陆新武侠崭新局面的。

    理想主义代表了对历史发展的规律性认识,人类对自身终极性价值的追寻,最终会体现为永恒的乌托邦性和彼岸性认识,而这在现实中都是永不能达到的,我们只能最大限度地去接近它。梁萧发现,他爱的每一个女子、他每一次的辉煌功业,都终是不幸,他总是摇摆着。有人把这当作是梁萧的一个不足,而我以为,他的摇摆正是他先觉者意义的体现,是一种坚韧,是他对理想信念的不懈追寻,他不断地在反思、否定、超越和提升自己。他越来越孤独,这是每个先觉者都必有的痛苦。梁萧的复杂民族成分,他在痛苦思索中的两难和摇摆,使他集中了金庸小说中郭靖、张无忌、萧峰共有的光辉,梁萧因此是一个站在前辈武侠巨人肩上的新的巨人,闪现着崇高的理想主义的光芒。

    和平主义是当今世界的主题。风歌让梁萧在立下攻陷襄阳的赫赫战功之后,在目睹生灵涂炭的反人道行为之后,毅然反出元军大营。凤歌还写了云殊“反元扶宋”狭隘民族主义作为对比。梁萧的行为本质,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是对人类生命和尊严的维护和尊重,是对人民群众存在状态的群体力量作为历史前进动力的思考,这是先进的文化。和平主义的主题,和金庸的武侠民族主义形成鲜明对比。

    不仅凤歌,在燕垒生、沧月以及更多的人那里,和平主义都已是一股潮流,凤歌是这中间最深刻和突出的表现者。

    《昆仑)的“三大主义”,不仅是对前代武侠的崭新创造,也应合了当代文化最新的思想成果,具有对大陆新武侠发展壮大的引导性意义,为其进一步发展提供广阔空间。

    风歌是“文革”后的一代人,他少小生长于诗圣之国的古夔州(今重庆奉节),负笈求学于天府之国的四川大学,供职于九省通衡的江城武汉。重庆的豪情、成都的雅致、武汉的包容,融进了他的血脉。

    而这三个城市,也是我曾生活和求学的地方,重庆的古道黄桷、成都的锦江芙蓉、武汉的东湖雪樱,使我长久回味,我因此与风歌无论在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有更多的共鸣吧。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昆仑》已经是大陆新武侠的一个标志性事件,我更希望风歌进一步成为大陆新武侠的一个标志性作家,将来更会远远超出武侠的意义。

    2005年8月5日于重庆北碚北温泉畔

    《昆仑》前传《铁血天骄》中蒙哥大汗最终殒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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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7 16:29:4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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