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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30:24 | 只看该作者
第109章 情定


    永乐侯府比起篱芳别院,又是一番不同的景况。篱芳别院是园林,以精致、淡雅、写意山水见长,而永乐侯府是官邸,府邸的布局、结构、风格彰显的是主人的身份、地位与尊严。若是普通百姓,进入这里肯定会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战战兢兢,好在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连故宫都见过了,你永乐侯府算个啥?几百年后说不定连块烂石头都留不下。

    所以此际我面对那位云夫人的时候,神态无波、淡定自若得很。不卑不亢地见礼,落坐,礼数周全、举止从容,挑不出我一点儿毛病。想用豪门府邸的宏伟壮观给我第一个下马威,算是失败了。

    云夫人见我镇定自若,脸色微微一沉:“叶姑娘,知道本夫人今儿请你来的原因吗?”

    “云夫人何需问我?”我淡淡一笑:“就算小女子不知道,夫人也会告之,不是吗?”

    “好个嘴刁的女子!”云夫人冷哼一声,目光严厉地扫过来,气势凌人。这位云夫人,应该也是出身名门吧?为何从我短短的两次照面来看,却像个愚蠢的莽妇?一点也没有名门闺秀的气度,以云崇山选人的眼光,应该不至于此,难道是长年的寡居生活,让她的心理变得扭曲和变态?

    我微微一笑,淡漠无衷。云夫人见我如此表情,更是气怒:“好好,一个个都摆出个这样的脸色给我看,敢情我在这永乐侯府里,人人都可欺了!”

    这女人有被迫害妄想症吧?我瞪大眼,感到好笑。云夫人发了火,见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吸了口气,脸色阴沉地转头对站在她身边的年少荣道:“把东西拿出来!”

    年少荣捧出一个锦盒,放到我身边的茶几上。云夫人唇边挑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叶姑娘,打开看看吧!”

    我笑了笑,打开锦盒,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叠银票。拿起来,看了一眼云夫人,唇角一勾,不说话。云夫人寒声道:“这是五千两银子,只要叶姑娘离开云峥,这钱便是你的。”

    “原来在夫人眼里,云峥只值五千两银子。”我轻笑,嘲弄地将银票收回锦盒,抬眼见云夫人脸色蓦地变得难看至极,笑道,“可在我眼里,我与云峥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钱来恒量的。”我故意将话说得暧昧,气死你这老太婆!

    “感情?据我所知,你们也不过刚刚才认识,哪有什么感情可言?”云夫人冷冷地道,“不过又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女子,你以为嫁进云家,就可以享尽荣华了么?没那么容易!”

    “是啊,我想想也不容易。”我娇笑道,见云夫人神情一缓,心中一乐,气气这位贵妇人,出口这么长时间以来憋着的恶气也好:“夫人嫁入云家多年,此际拿出五千两银子给我,都全是些零散银票,真是不容易啊,想必也凑得很辛苦吧?”看来这位云夫人在云家的地位并不怎么样呢,以永乐侯和云峥的为人,断不会调教出欺行霸市的奴才,只有跟着这位云夫人,才会带出年少荣这样没出息的侄少爷和随便伤人的恶奴吧?而且她对我虽然轻视,也只是以为我的出身门第配不上云家,却一直未提及我曾做过青楼女子,看来我的底细她并不知晓。

    “你……”云夫人怒极,站起来指着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看来被我说中了呢,我抿着嘴,笑道:“不过呢,我是永乐侯亲自选中的孙媳妇,就算再不济,嫁到侯府得到的好处,也大于这五千两,夫人您说,我会不会这么傻,拿着你这五千两走人呢?”

    “你……,你果然是为了钱嫁给峥儿!”云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等侯府由云夫人当家的时候,再说吧。”我笑了笑,拍拍手站起来,淡淡地道,“小女子告辞!”

    转身欲走,身后传来茶杯落地的破碎声。“你给我站住!”云夫人在身后厉声尖叫。我回过身,见她面目扭曲、睚眦欲裂,哪里还有半分豪门贵妇雍容华贵的样子,“给我把她拦住!”

    候在门外的四个大汉冲进来,押住我的胳膊,我又惊又怒:“你想干什么?”

    “把她拖进去!”云夫人指了指会客小厅旁边的厢房,状如疯魔,一张脸恐怖得吓人。

    他们把我往小厢里拖,我又气又怕,这女人真的是个疯子,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不会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给干掉吧,我的冷汗流下来,在那恶奴手下拼命挣扎,但我的力气与那几个大汉对抗,无异以卵击石!我很快被拖进那间厢房,云夫人与年少荣跟着走进来,我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哼!你别以为凭着老爷子看中了你,就可以顺顺当当嫁给侯府!”云夫人转头对年少荣道,“喂给她!”

    年少荣狞笑着走过来,他们真的想杀了我?我又惊又怕地瞪着他:“你……”

    话未说口,便被年少荣一把捏紧下巴,手里拿了一个红色的丸子,就往我嘴里塞。我咬紧唇,就是不松口,年少荣塞了半天没塞进去,气急败坏地道:“把她的嘴给我掰开!”

    嘴被恶奴用力掰开,我只觉得唇一阵剧痛。年少荣把药丸塞进我嘴里,我用力吐了出来,年少荣扬手给我一个耳光,打得我耳鼻轰鸣,药丸又被强贯进来,不等我吐出,年少荣抬高我的脖子,用力一卡,那药丸便顺着喉咙滑下肚去。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看来这次真的是死定了!

    手臂上的力道一松,我被恶奴松开,跌坐到地上,我赶紧伸手到喉咙里抠挖,想呕出那颗药丸,只听到年少荣怪笑道:“销魂合欢丸,入腹即融,你以为你抠得出来么?”

    销魂合欢丸?听起来不是毒药像春药的名字!我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给我吃了什么?”

    年少荣还未出声,那云夫人脸上浮起阴森森的笑容,寒声道:“少荣,这里就交给你了!”

    “姨母放心,少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年少荣脸上露出阴笑。云夫人冷笑一声,斜眼讥诮地看了我一眼,带着那四个恶奴出去,门掩上了,外面“咔嚓”一声,明显上了锁。年少荣淫笑着向我走过来,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退后:“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与你做那销魂之事啦!”年少荣目露淫光,扑过来抱住我,一张臭哄哄的嘴便往我脸上凑过来,我别过脸,拼命挣扎,一脚向年少荣下体踹去,年少荣躲开致命的一脚,把我推到墙角,阴笑道:“别白费力气了,吃了销魂合欢散,若不与人交合,会七窍流血而亡,难道你想死不成?”

    “我死也不会便宜你这畜牲!”我奋力狂挣,终于挣脱出一只手来,伸手在年少荣脸上抓出数道血痕,年少荣吃痛大怒,扬手煽了我一记耳边,把我猛地拖到床边,推到床上,扑过来动手撕我的衣服。我眼冒金星,脑里一阵昏沉,只得拼命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突感腹下微微热起来,心中一凛,心知那销魂合欢丸的药性开始发作,顿时急得眼泪差点滚出。

    胸前骤然一凉,年少荣已经扯烂了我的外衣,腹下那股温热慢慢漫延出来,惹得我浑身都烫了。年少荣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淫笑道:“小骚货,不用反抗了,药性已经发作了,你放心,我定叫你欲仙欲死!”

    “下流!”我怒骂,想推开他,却发现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似的,越来越热,全身泌出了细细的冷汗,如平时发烧一般,头渐渐昏沉起来。

    年少荣见我全身发烧,阴笑道:“下流?等会儿你就会哭着求着让少爷我弄得你下边儿水流……”他的臭嘴又凑过来,撕开我的内衣,身体压到我身上,我拼命扭头,眼泪绝望地流出来,安远兮,你怎么还不来?安远兮!快来救我,安远兮……

    “嘣”的一声巨响,房门似乎被人踹开,身体的重量蓦然一轻,我努力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见年少荣被安远兮抓下床,一拳揍在他肚子上,年少荣捂着肚子软软地瘫到地上,安远兮铁青着脸,扑到他身上狂揍。安远兮……,我哭笑起来,安远兮……

    “把这畜牲给我拖出去!”房间里传来个隐含着怒意的声音,我晕晕沉沉地转过脸,迎上云峥怒气冲冲的眼睛。几个家丁立即将年少荣拖出来,年少荣恐惧地喊叫:“表哥,你饶了我吧,是姨母让我这么做的……”没人理他,年少荣杀猪般的惨叫消失在门外。

    “安远兮……”我全身布满密密的细汗,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一股奇怪的骚痒从下腹延伸出来,迷迷糊糊地喊。安远兮扑到我床边,见我衣衫破烂,赶紧拉过被子盖到我身上,语气焦灼:“叶儿,你怎么样?”

    叶儿?呵……,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叫我,我舔了舔唇,感觉视线有些散:“好热……,好难受……,身子要烧起来了……”

    云峥似乎也走过来了,我模模糊糊到看到床边有两个人影。安远兮见我如此难受,紧张地道:“叶儿你别担心,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说着,用被子将我裹起来。他的鼻息喷到我身上,我的身子骤然一紧,花底儿顿时一片滚烫滑腻,我哆嗦了一下,伸手抱住安远兮的脖子:“安远兮……”

    “叶儿,别怕,别怕……,我们马上就去!”安远兮低声安抚我,连着铺盖卷准备抱我起来。我全身都痒起来,不行,等不到找大夫了,我勾下他的脖子,眼神有些发飘:“安远兮,你喜不喜欢我……”

    他全身一僵:“叶儿……”

    他的唇,好美呵……,我艰难地抬起脖子,咬住他的唇,安远兮颤了颤,挣开我的唇:“叶儿,你忍一忍……”

    “我忍不了了……”我哭起来,哆嗦着伸手去扯他的衣服,“帮帮我……”

    “叶儿,你别……”安远兮的脸红起来,窘迫地往回看去。我抬眼,似乎看到云峥定定地望着我,我的泪滑出来,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走出厢房,掩上房门。

    我欣喜地去解安远兮衣襟上的布扣,他抓紧我颤抖的手,脸红得几乎充血了:“叶儿,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我挣脱他的手,理智被欲焰燃烧殆尽,不满他的迟疑,我哭着拉扯他的衣服,“你为什么不帮我?我恨你,恨死你……”

    “叶儿……”安远兮想抓住我的手,我挣脱出来,把他拉倒在床上,唇颤抖地寻上他的唇。双唇轻触的一瞬,我浑身一颤,顿时魂销魄融,四肢百骸都瘫了,一股触电般的酥酥麻麻的快感冲进脑子里,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不满足于这样的轻触,我的舌撬开他的唇瓣,他的舌青涩地僵硬着,被我火热的舌吓得不知所措,我不满地发出嘤声,在他的口中纠缠他的舌头,缠绵厮磨。他的舌头渐渐软下来,开始回应我的挑逗,我满足地抱紧他,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抖着手解开他的布扣。

    “叶儿……”安远兮按住我的手,望着我的目光温柔如水,“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跟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为什么要后悔?我拂开他的手,拉开他的衣服,他结实的胸裸露出来,我的眼都直了,手履上他的胸肌,刚触到皮肤,感觉他全身都紧绷起来,我失神地俯下头,滚烫的唇含住他胸前其中一颗娇艳欲滴的红莓,喃喃地道:“后悔?不……,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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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34:10 | 只看该作者
第110章 露底

    我在清晨的阳光中缓缓睁开眼睛。一抬眼,见安远兮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迎进安远兮黑亮的眸子,唇边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笑容:“早安!”

    他见我醒了,脸顿时红起来,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睑。我坏坏地笑起来,嘿嘿,书呆子就这样被我吃干抹净了。我呆呆地看着安远兮俊秀含羞的面容,色心顿起,扑上去咬住他的唇,好软……。他没有拒绝我的早安吻,我闭上眼睛,挑逗他的舌,安远兮生涩地回吻让我偷偷笑起来,想到他昨晚不知所措的反应,我敢保证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一直吻到安远兮透不过气,我才放开他,安远兮的脸已经红得快滴血了。我把手放到他脸上,笑道:“一个大男人干嘛总是脸红?”

    “别闹了。”安远兮拉下我的手,脸色窘迫,“你不累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全身酸软,那销魂合欢丸药性真是霸道,昨晚我要了安远兮好多次,那药性才完全散了。我叹了口气:“真是累,下次换你出力。”

    他听我这么没脸没皮的,又羞又气地低吼:“叶儿……”

    我见他别过脸,忍住笑:“安远兮,昨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他转过头,我凝进他的眼睛,笑道,“你喜不喜欢我?”

    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别过脸不敢看我,呵呵,我们家书呆子,好害羞啊。我坐起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身子,他的身子颤了颤,我柔声道:“那你告诉我,如果昨天换成另外一个女子,你会不会帮她?”

    “不会。”他想也没想就立即出声。我笑起来,把脸贴到他的背上,轻声道:“我也不会,如果昨天不是你,我也不会要。”我知道我昨晚在做什么,如果安远兮没有及时赶到,我被年少荣强暴,我或许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可我的心也绝不会迎合他。如果救我的不是安远兮是其他人,我也不会要他们碰我。

    他的身子松驰下来,低低地唤我:“叶儿……”

    “我没有后悔。”我伏在身后柔声道,“如果你担心这个,我告诉你,我没有后悔。”记不得在哪里曾看到过一句话,一个女人如果肯接受男人身体的一个部分,其实就等于接受了他的全部。我肯接受安远兮,说明我心里对他是有感觉的。

    他闻言转身,刚看到我立即别开脸,站起来背对着我,窘道:“你快把衣服穿好。”

    我低头看到自己赤裸的身子,笑起来。抬眼见安远兮不自在的背影,本想像很多本言情小说的无赖男主角一样来一句:“喜欢你所看到的吗?”但看到我家书呆子那个样子,算了,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

    床头有一套新裙子,应该是云家准备的。我怔了怔,想起昨晚似乎有看到云峥,脸一红,昨晚那样子被云峥看到了,真是够糗的。下床站起来,脚一软,差点没站稳。我苦笑了一下,赶紧扶住床沿,站稳身子,把衣服穿好。见安远兮还是背对我,笑起来,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他反手握紧我,把我拥进怀里,我安静地倚在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书呆子低声道:“回家我就让娘亲来提亲。”

    我怔了怔。提亲?太快了吧?上床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我还没有寻着机会告诉他我就是卡门,我没准备瞒他,若是他不肯接受……。我咬了咬唇,笑道:“不用那么急,会吓坏安大娘的。”

    “可是……”安远兮张口欲言,我笑着打断他,“好了,我们不要在别人家里说这事儿,先回去再说。”

    他想了想,点点头,笑道:“好。”

    开门出去,一个丫鬟守在门口,见到我们出来,笑道:“叶姑娘,峥少爷让我来服侍您梳洗。”

    我的脸有些发烫,看样子安远兮是早就收拾妥当了。洗漱完了,那丫鬟道:“姑娘,峥少爷说等姑娘醒了,让我带两位去主厅。”

    我也正要找他呢,我咬咬牙,昨儿那件事,看你永乐侯府如何给我一个交待。和安远兮到了主厅,见云峥坐在主位上,一脸惧色的云夫人坐在侧位,年少荣和另一个妇人跪在厅上,见到我们进来,云夫人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扫过来,落到安远兮脸上,神情一变,目光顿时变得无比恐惧,尖叫道:“你是谁?”

    安远兮怔了怔,还未开口,那云夫人顿时像发狂似的缩到椅背上,尖叫道:“妖孽,你这妖孽,你别想回来找我,我不怕你,不怕你……”

    她又疯又癫地哭叫起来,我们全都呆住了。云峥蹙起了眉:“云德,把夫人送回房去。”

    云德闻言近身,哪知云夫人又打又抓,完全陷入疯狂地尖叫:“滚开,你这妖孽,你别过来,别过来……”

    云德失措地看了一眼云峥,云峥沉下脸:“打晕她,扛回去!”

    云德把云夫人带走,云峥请我和安远兮落座,才道:“叶姑娘,昨天发生的事,我代家母向你道歉,现在我就当着你的面儿处置这个畜牲。”

    年少荣一脸恐惧,面色惨白,闻言全身发抖地瘫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峥儿,少荣只是一时糊涂,你饶了他这次吧……”跪在地上的妇人痛哭起来,我见她容貌与云夫人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年少荣的母亲。她见云峥转过脸不看他,转头看我,跪爬到我面前,拉住我的裙角:“叶姑娘,你大人大量,饶了少荣这一次吧,我知道他不对,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叶姑娘,你菩萨心肠,求你请峥儿饶了少荣吧……”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一直很好奇云峥在这个家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他是云氏一族下一任的当家人无疑,但拖着一副病躯,仍能让族人对他如此惧怕,想必治家的手段非凡。

    “年夫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有些事情可以道歉了事,但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我冷冷地道,我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凭什么你们这些人凭着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欺负人?好,现在有更有权势的人治你了,我一定要把昨晚和安远兮被打那次的仇报回来,打得你屁股开花,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我知道,我知道,叶姑娘,少荣是不对,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他,求求你……”她又来抓我的裙子,我让开他,抬眼对云峥道,“这件事是年少荣和云夫人一起做的,现在只惩罚他,不太公平吧?”

    我把难题抛给云峥,她是云峥的母亲,我不想他为难,但最起码也要让云夫人给我认错道歉,不然我难平心里这口气。云峥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会公平处理这件事。”

    “云强、云海!”云峥唤出两个家仆,脸色淡然地道,“昨晚那四个恶奴,杖毙!年少荣,送去阉马房!夫人从今以后不准踏出秋月苑一步。”

    那年少荣一听,顿时瘫成一摊烂泥,两个家仆去拖他,年夫人惨叫一声,紧紧抱住年少荣,哭喊道:“峥儿,我就少荣这么一个儿子,你把他阉了,我们年家就绝后了呀,我以后怎么办啊,峥儿,你饶了少荣吧……”

    我惊得说不出话。杖毙!阉割!禁足!哪一样,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我抬眼怔怔地望着云峥,他的表情依然淡定无波,仿佛刚才的命令并不是他下的。云峥,温文儒雅的云峥,如诗如画的云峥,原来也有这么狠绝的一面!

    年夫人紧紧抱着年少荣,不让两个家仆拖走他。云峥不耐烦地扬了扬眉:“姨母,我留他一条命,就是给你以后送终的。拖出去!”

    两个家仆闻言,知道云峥动了怒,赶紧拖着年少荣往外走,年少荣吓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尿了一裤子,年夫人见状,惨叫一声,也晕倒在地。

    我和安远兮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云峥让人把晕倒的年夫人带走,抬眼看着我:“这个处置,叶姑娘可满意?”

    “我……”虽然狠了些,但我却说不出什么假仁假义的话,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年少荣,云夫人这样也够了,但那几个奴才……,我想了想,“那几个奴才,真的要……”

    “叶姑娘,云府的家不是那么好当的。”云峥淡淡地看着我,像是叹息,又像是在提醒我,我醒悟过来,缄口不语。云峥轻声道:“你也累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从永乐侯府出来,坐上马车,我见安远兮沉默不语,轻声道:“我是不是太心狠了?”

    安远兮摇摇头,牵着我的手,沉声道:“若你昨晚真的被……,我一定会杀了年少荣的。”

    呵……,我笑起来,安远兮,你也变得没有原则了呵,是不是我把你带坏了?我靠进他怀里,他温柔地抚过我脸上的头发,轻声道:“先回家吗?”

    “先去绣庄看看吧。”我舒服地闭上眼睛,抱住他,“我想去吃得福楼的包子。”他轻轻笑了笑,不再出声。

    得福楼的包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安远兮细心地将粘在包子底下的松毛挑下来,放进我碗里,轻声道:“小心烫!”

    我家书呆子好温柔哦!我呆呆地看着他,傻傻地笑,安远兮倒了杯菊花茶给我,见我望着他发呆,笑道:“怎么了?”

    “安远兮!”我笑眯眯地把头凑近他,轻声道:“我好喜欢你哦!”

    书呆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左右四顾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见我笑得贼贼的,忍不住也笑起来,轻声道:“我也是!”

    “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楚!”我咧开嘴笑起来,去拉他的手,他拍了我的手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包子凉了,快吃!”

    我哼了哼,低头吃包子,悄悄抬眼,见安远兮唇边噙起一抹傻傻的笑容,嘴一抿,忍不住也傻笑起来。

    从得福楼到绣庄后门只隔了一条街,我们让侯府的马车回去,与安远兮走回绣庄,快到绣庄后门的时候,安远兮突然“咦”了一声,我抬眼看他:“怎么了?”

    “刚刚好像看到两个人翻进我们绣庄的后院里了。”安远兮蹙起了眉。

    “在哪里?”我赶紧看过去,哪里有人,讶道,“没人呀,你眼花了吧?”

    说话间,有两个人从我们身后跑过来,拦到我们面前,抬眼一看,见我和安远兮瞠大眼瞪着他们,其中一个皱着眉,咬了咬牙:“不是,走!”两人很快又消失在巷子里,就像他们突然出现那么莫名其妙。

    “有病啊?”我挠挠头,安远兮蹙着眉,拉着我快步跑到后门,我打开院门,推门进去,后院里安安静静的,我关好后门,见安远兮盯着仓库在想什么,走过去一看,仓库门虽然关着,但锁却被人砍坏了,我一惊,望着安远兮:“难道是贼?”

    安远兮在院子里找了根木棍,推开仓库门,我赶紧跟过去,仓库里也是静悄悄的,货物堆得好好的,我心“怦怦”地跳着,拉紧安远兮的手臂,他低声道:“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我不!”我抓紧他,他无奈地低声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四周都看了,还是没发现人,我注意到货架后那批新到的云缎后面好像还没查看,拉着安远兮走过去,里面“悉悉疏疏”地响了一下,安远兮抓紧我的手,大声道:“是谁?”

    银光一闪,一把长剑架到了我脖子上,我和安远兮大吃一惊,一对男女从货物后转出来,男人冷着一张脸,手中的剑紧紧地压着我的脖子。“飞鹰,不要伤人!”男子怀中的女子赶紧出声,我望向那个表情惊惧的女子,微微一怔:“你……”

    她看到我,脸色也是一怔,轻声道:“卡门姑娘?”

    握着我的手一僵,我抬眼望着安远兮,他呆呆地低头看我,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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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35:00 | 只看该作者
第111章 援手


    长剑从我脖子上收回去,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安远兮僵硬的手里抽出来,欠身行礼:“民女参见郡主殿下!”

    回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听平安说姑娘也在沧都,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姑娘。”

    “郡主怎么会来沧都?”我疑惑地看了那个飞鹰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日在寂将军府中我曾垂涎过他壮实身材的少年,“而且……”而且还躲到我绣庄的仓库里?联想到刚才在后巷遇到那两个人,猜测道:“郡主是在躲人么?”

    “这……”她迟疑了一下,我回头看了看安远兮,见他仍呆呆地站着,微微一叹,转头对君回暖道,“郡主请到民女的房间一叙如何?”

    她转脸看了飞鹰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带着他们到我的办公室,安远兮没有跟过来,刚刚那个消息,对他来说的确是过于意外和震惊了,我见到他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不忍去揣测他的想法。罢了,让他一个人呆会儿吧。

    我给客人奉上茶,回暖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抬眼静静地道:“谢谢卡门姑娘!”

    “郡主言重了。”我微微一笑,“民女本名叶海花。”卡门这个名字,是沦落青楼的花名,没必要再提起了。

    君回暖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心领神会,打量了我这办公室一眼,笑道:“叶姑娘,听平安说你在沧都开了间绣庄,便是这里么?”

    “是。”我点点头,看了一眼立于她身后的飞鹰,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大户人家的好家教呵。我笑了笑,疑惑地道:“前段时间听说皇上下旨赐婚,将郡主指给了寂将军,怎么……”

    君回暖的脸一下子红了,那飞鹰闻言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看到回暖时,目光骤然变得柔和起来,我心中估摸到几分,揣测道:“郡主是逃婚出来的?”

    飞鹰蓦地将剑指到我的脖子上,脸上带着一丝决绝,寒声道:“你若将我们的行踪透露出去,我立即杀了你!”

    “飞鹰!”君回暖立即喝止他,我微笑着看了一眼架在我脖子上的长剑,淡淡地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不是笨人,不会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惹麻烦上身。”

    “飞鹰,把剑收起来!”君回暖轻声道,飞鹰将剑收回剑鞘,冷冷地对我道,“你明白就好!”

    我笑了笑,不看他,只望着君回暖道:“郡主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怔了怔:“你不问我为什么逃婚么?”

    “我需得着问么?”我莞尔道,意有所指地看了她和飞鹰一眼,君回暖明了我的笑容,脸上顿时又飞上一片红霞。一个女人不肯嫁给一个男人,必然是不爱他,再看看君回暖和她这贴身侍卫之间暖昧的情愫,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私奔?倒是没想到君回暖这个身份尊贵的大家闺秀敢做出这么疯狂大胆的举动。我微笑道:“郡主有这样的勇气,真是令民女佩服!”

    “我本来,也有很多顾忌。”君回暖想是想起了她这场婚姻的政治意义,眉头蹙了起来,叹道:“可是平安跟我说,人只能活一辈子,要我想清楚我到底要的是什么?”她抬起来,望着飞鹰,目光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我想,我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平安?敢情这两人的私奔是平安怂恿的?那个疯丫头,真是胆大包天!我摇了摇头,见他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叹道:“郡主准备怎么做?”

    “我们想到南疆去。”君回暖收回目光道,“南疆是无主之地,不受天曌国管辖和控制,到了那里,朝廷也拿我们没办法。”

    “南疆……”我点了点头,“但是,朝廷和景王殿下就算不大张旗鼓地寻你们,也会私下找你们的,你们这一路上,应该有人追捕你们吧?”

    “是。”君回暖脸上带上一丝忧色,“今日若不是躲进姑娘的绣庄,只怕已经被父王的人抓住了。”

    “郡主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既然你消失在这一带,外面肯定有人盯着,要想离开还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我蹙起眉,再加上我一直被宇公子的人暗中盯着,说不定回暖他们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了。

    君回暖幽幽地道:“我们不想给姑娘添麻烦,会尽快离开这里的。”

    我叹了口气:“郡主有没有想过,你们到了南疆,又能怎么样?你想一辈子这么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吗?或许你们可以躲一两个月,一两年,但更长的日子呢?”再深的情,也会在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一日日淡去吧?何况回暖是金枝玉叶,从小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受得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么?贫贱夫妻百事哀的例子,我看得太多了。

    君回暖怔了怔:“那我们还能如何?总之我是不会回京嫁人的!”

    “与其躲,不如化解。”我蹙眉沉思起来,“若能找到一个人,解决这次的麻烦,你们以后才能过自由的日子,不必提心吊胆地每日担心被人追捕。”

    “那是圣旨,如何化解?”回暖惨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又岂能收回成命?”

    “未必要他收回成命,只是想办法把这件事从面子上圆过去罢了。”我想了想道,外面突然有人“砰砰”地敲门,我们一惊,飞鹰的手握在了剑柄上,我扬声道:“是谁?”

    “叶姑娘,外面来了官府的人,说是要搜查我的们铺子!”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我暗叫不好,回暖他们的行踪果然被发现了。飞鹰扬了扬眉,就欲拔剑出去,我赶紧道:“你先别紧张,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打发他们走!”

    “万一你出卖我们怎么办?”飞鹰寒声道。果真是被人追得疑神疑鬼了,我的脸沉下来,却听到回暖道:“飞鹰,我相信叶姑娘,她不会出卖我们!”

    我转头看向回暖,她目光坚定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有郡主这句话,民女一定设法保郡主周全。”

    君回暖镇定地点点头,临危不惧,果真有大家闺秀的气度。我拉开门出去,想了想,叫住一个伙计:“你赶紧替我去篱芳别院请云峥公子马上来一趟,就说我有急事求他。”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拖住这些官兵,得做个周全的打算。走到大堂,见正是今早在后巷遇到那两个人,带了几个衙差,站在大厅,我见客人都被吓跑了,心下有些气恼,正准备上前,见到安远兮已经急急忙忙跑上去,脸上堆起笑容:“几位差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在追捕朝廷要犯,怀疑这间绣庄窝藏了钦犯!”领头那人道,“现在要搜查这间绣庄?”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安远兮赔笑道,“我们绣庄是做正经生意的,怎么会窝藏钦犯呢?”

    “窝没窝藏,我们搜一搜就知道了!”那人哼道,“给我搜!”

    眼见那些人开始在大堂乱翻,安远兮又气又急,急忙阻挡道:“大人,你们这样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领头那人道:“你敢阻挡我们办差?给我拿下!”

    那几个衙差闻言上去抓住安远兮,我赶紧出声:“住手!”

    几个人向我望过来,安远兮见到我,眼睑一垂。我咬了咬唇,上前道:“几位大人,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

    “你是谁?”领头那个皱眉道。我笑了笑:“小女子是这间绣庄的老板,未知大人说我们绣庄窝藏钦犯,是从哪里听来的?”

    两人面色一怔,不耐烦地道:“你管我们从哪里听来的,总之你这间绣庄大有可疑!”

    “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笑道,“大人听信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就来我绣庄做出这等扰民之事,若是从我这绣庄搜不出人,大人置官府的颜面何存?”

    “还没搜,你怎么知道我们搜不出人?”领头那人道。我笑道:“小女子只是作个假设罢了。”我不过是拖延时间。

    “少费话,你不让我们搜查,莫非真的窝藏了钦犯?”领头人怒道,“给我让开!”他一把推开我,我差倒跌倒,安远兮赶紧将我扶住,待我站稳,立即松开手。我回头看他,他避开我的眼神,见那几位官差准备往里走,赶紧道:“站住!”

    我一怔,抬眼看向安远兮。安远兮瞪着那两个人道:“你口口声声要搜查我们绣庄,可有官府的搜查令?”

    那两人怔了怔,安远兮道:“无官府的搜查令,便来扰民,目无法纪,与强盗又有何异?”

    领头那人怒道:“你敢骂我们,给我抓起来!”

    衙差们冲上去,与安远兮扭成一团,我又气又急,正急得没法可想,突听到一声轻笑:“好热闹啊!”

    我又惊又喜地回过头,见云峥带着云德踏入大堂,赶紧迎上前去身礼:“小侯爷!”

    云峥听我这样唤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眼里的笑意,知道他笑什么。我故意唤他的身份,不唤他云公子,就是要引起那些人的注意。果然,那个领头人听我这样叫,抬头望着云峥:“公子是?”

    “我家公子是永乐侯府的小侯爷!”云德看了那些衙差一眼,那些衙差认不得云峥,却有人认得云德,急忙对领头人点头。领头人脸色一变,赔笑道:“原来是永乐侯府的小侯爷,在下是到绣庄搜查钦犯的……”

    “你是说,我朋友开的这间绣庄窝藏了钦犯?”云峥面色一沉,“我看,你是在暗指我们永乐侯府窝藏钦犯吧?”

    “不敢不敢……”那领头人惶恐地道,“是在下没有调查清楚,冒失了,对不起,小侯爷,我们马上走!”

    两人夹着尾巴准备离开,云峥淡淡地道:“等等!”

    “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领头人脸都白了,云峥面无表情地道:“你们还没有给我的朋友道歉,这大堂,给我收拾干净!”

    “是是!”几个人灰溜溜地把大堂收拾好,那领头人走到我面前,赔笑道:“姑娘,在下不知姑娘是小侯爷的朋友,多有冒犯,请姑娘恕罪!”

    “若我不是小侯爷的朋友,你们就可以随意扰民了,是吧?”我轻哼道,狗仗人势的感觉真好啊!那几个人的面色难看起来,云峥冷冷地道:“滚吧!”

    那几人如获大赦,赶紧开溜。我转过头,看向云峥,笑道:“公子好像总是在为我解决麻烦!”

    “你想到找我,我很高兴。”云峥淡淡一笑,我菀尔道:“那公子不介意,再帮我一个忙吧?”

    “只要云峥出得上力!”他温和地笑道。我转头看安远兮,他的目光也扫过来,迎上我的目光,他别过脸。我叹了口气,挂上笑容请云峥进我的办公室。这件事有了云峥的帮忙,变得简单多了,回暖和飞鹰权衡利弊,决定暂时到篱芳别院栖身,云峥答应我,会想办法解决好这件事,我舒了口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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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45:19 | 只看该作者
第112章 情殇


    送走云峥,我想了想,决定去找安远兮,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如果他真的不能接受……,我咬咬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他而已,离了他我就不过日子了么?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安远兮见我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自在地道:“我去看看绣场。”

    “站住!”我低声喝道,安远兮顿了顿,我走到他面前,“你要一直躲着我吗?”他僵着身子,垂睫不语。我咬了咬唇:“我的过去,令你那么难以接受吗?”

    “我……”他垂头看地,喃喃地道,“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了……”他没有对我疾言厉色,让我心里反倒不安,这书呆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的经历太单纯,道德观念又太腐旧,我不光彩的过去势必成为他感情上的污点,会令他很痛苦,若是他需要时间去理清思绪,我愿意给他,因为我珍惜和尊重他的感情。来到这个世界,我认识的男人,无一不是在计较、在盘算。楚殇说他爱我,可是他的爱只是自私的占有;宇公子看似在乎我,可我不过是他眼里一个新鲜的玩具;凤歌说若没人爱我,便由他来爱我,可是任我与他相交再深,我也触摸不到他的内心;冥焰口口声声叫我老婆,可是他更像一个心血来潮的孩子,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喜欢我;乌雷赠我金刀,不过是在炫耀他自己的优秀出众……。没有一个人,像安远兮这样默默守护在我身边,他对我的喜欢,是纯然的喜欢,一点一滴付出他的关心,没有功利、没有算计,我要的不过是这样一份简单的感情,我不是一个木头人呵,安远兮如此对我,我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我没想过要瞒你,本来我是想好了,要找机会跟你说的……”我嗫喃道,然而青楼那段经历,如此不堪,我仍是说不出口。安远兮,你只知道鄙夷青楼女子败坏了社会风气,又怎知她们倚门卖笑背后的血泪。若我当真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你也许会更痛苦。

    安远兮沉默半晌,轻声道:“我没怪你……”

    “真的?”我又惊又喜地拉住他的手,他像被火石烫到,手猛地一缩,我的手尴尬地停地半空。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抬起眼,看着他俊朗的脸,他别过头,脸色有些苍白。心里骤然一阵巨痛,他不怪我,但是他仍然在意,这必然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即使今天他勉强接受了我,这根刺仍然会横在他心里,指不定什么时间就会刺破心肺。

    身子有些冷。没什么的,我不过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罢了。我退了两步,安远兮抬眼看我,见到我眼中的痛楚,安远兮一惊,想伸手触碰我的肩膀,又蓦地缩回手,蹙着眉:“叶儿……,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娘亲来提亲的……”

    原来你以为我担心这个?我摇着头,惨笑!是因为我昨晚与你发生了亲密关系,你要负责么?傻瓜,我又不是处女,要负责也轮不到你!我可怜的书呆子,你自己心里都那么难受了,实在不用这样勉强来照拂我的心情!而且,我也没有多么喜欢你,受伤是有,不是你勉强自己对我做出不自然的安慰,而是你神经质的紧张缩手。不要骗我了,呆子,你本来就没有我聪明,你动动胳膊,我便知道你要做什么。

    “不用来提亲了,傻瓜。”心为什么那么痛?我明明就没有多么喜欢他!可是却仿佛有人在心里抓扯,将心拧成一团。我木然地道,“你知道我以前是青楼女子,昨晚那种事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安远兮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呵,对不起,书呆子,你的清白我赔不了了,你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吧。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再呆下去我就要痛得窒息了,我转过身,拉开门跑出去,安远兮在后面紧张地喊我“叶儿……”

    不要叫我!再叫我就会赖着你了!泪涌了出来,我奔出后堂,奔进后院,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迎面撞上一个黑影,我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安远兮魂飞魄散的惊叫:“叶儿……”身子蓦然被一股大力推出去,我跌倒在院子里,手肘擦在地上,顿时一阵剧痛,我吃力地抬起身子,回头看过,眼前的一幕令我睚眦欲裂:“安远兮!”

    他双目紧闭倒在上,身上压着一个散开的货柜,我赶紧冲过去,推开他身上的木箱,扶起他的头:“安远兮,你怎么样?”手触到他的后脑,一片温热湿润,我抽出手一看,手已被鲜血染得通红,顿得骇得魂飞魄散:“安远兮,你给我睁开眼睛,你给我醒过来……”

    绣庄的伙计惊慌失措地站在旁边:“叶姑娘,我,我不是有心的,我扛着货出来,你突然撞过来,安总管扑上来把你推开,我没稳住,货箱才砸在他身上……”

    “你闭嘴!”我的泪涌了出来,疯了似的喊,“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他赶紧跑出去,我紧紧抱住安远兮,眼泪一滴滴掉到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安远兮,你不要吓我,你醒一醒,你不要折磨我了,求求你醒一醒……”

    秀姐和店里的伙计跑进后院,见状大惊道:“叶姑娘,先把安总管抬进屋去吧……”

    “为什么他的血止不住?为什么血一直流?”我惊慌地看着手上的血,赶紧又捂到安远兮的后脑上,“他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叶姑娘,你别自己吓自己,大夫就快来了,先把安总管抬进屋去!”秀姐蹲下身,冷静地抓着我的肩膀,“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乱了阵脚!”

    伙计把安远兮抬进了我办公室的软榻上,我盯着滴了一路的血迹,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转头对秀姐道:“去找些棉布,先把他的伤口捂住,再去看大夫来了没有?”

    一层又一层的棉布紧紧捂在安远兮的伤口上,我的泪又涌出来:“安远兮,我不让你死,我不准你死,你给我醒过来。你这呆子,听我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为什么还要追出来?你给我醒过来……”

    “叶姑娘,大夫来了!”秀姐领了一个老者进来。我急忙站起来冲过去,语无伦次地道:“大夫,他伤了头,一止在流血,身上被货箱压过,你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姑娘,你别慌,我会处理的。”大夫检查了安远兮的伤口,先帮他止血上药包扎,然后帮他诊脉。我见大夫蹙着眉,紧张地道:“大夫,他怎么样?”

    “病人的脉搏时强时弱,呼吸和心跳都很紊乱,他的外伤本不严重,但血脉波动很大,说明他脑中意识很混乱,使血液促流,以至血流不止。”大夫道。

    我焦急地道:“那会怎么样?他的血不是止住了么?他什么时候能醒?”

    “情况不容乐观。他外伤的血虽然用药物止住了,但如果血脉继续这样波动,很容易又流血不止……”大夫叹了口气道,“如果他一直不醒,能不能活要看他的运气和造化了?”

    我如中雷击,顿时呆住了。大夫道:“我给他开些药,你们派个人跟我回去抓,按药方煎给他服用,外伤我每日过来检查一次,还有,病人现在不能移动,一切等他醒过来再说。如果能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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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45:41 | 只看该作者
秀姐送走大夫,走进办公室,见我还呆呆地站着,担心地道:“叶姑娘,现在该如何?”

    我回过神,顿时觉得全身发软,扶着桌子坐到靠椅上,我轻声道:“秀姐,绣庄暂时停业,我不想有人吵到安总管养伤,你跟工人们说一说,停业期间我不会扣他们工钱。还有,麻烦你让人回去通知小红,让她给我准备些衣物被褥送过来,另外再通知安大娘一声。”

    秀姐掩了门出去,我搬了凳子坐到软榻前,握住安远兮苍白的手,望着他死气沉沉的脸,轻声道:“安远兮,你醒过来好不好?你脑子那么乱,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浑话来气你,你醒来骂我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不管你怎么骂我,我都不生气,好不好……”

    我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说了很久,期望有奇迹发生,但安远兮就像是僵死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抓药的伙计回来了,我安排去院子里煎药。秀姐很快也带着安大娘、安生和小红来了,安大娘进门看到安远兮的样子,脸抽了一下,噙着眼泪走到软榻旁边,我赶紧站起来,扶她坐到凳子上,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泪流下来,喃喃地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我咬紧唇:“对不起,安大娘,是我不好……”她握紧安远兮的手,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小红把被褥搬进来了,我赶紧拿了一床盖到安远兮身上,低头见安大娘一直默默流泪,心中一酸,对安生道:“你看着大娘和公子,我去院子看看煎药。”

    “姑娘,我去吧,你留在这里。”小红赶紧道,拉了秀姐出去。我走到榻前,陪坐在安大娘身边,望着安远兮发呆。突然,安远兮身子一抖,头轻轻摇了摇。我瞪大眼,安大娘柔声唤他:“远兮?远兮?”

    他在昏迷中蹙紧眉,表情极为痛苦,我伸手碰了碰他的额,感到火一般的灼热:“他发烧了!安生,再给他加一条棉被!”我站起来,打了一盆水,绞了毛巾冷敷在他额头上,可他仍是不停地哆嗦,嘴里断断续续说起了胡话:“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怔了怔,见安大娘眼角滚出泪来。安远兮的梦呓时断时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安大娘抽泣道:“远兮,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啊?”安远兮的眉越蹙越紧,脸上泌出细细的冷汗,我取下他额头的毛巾,重新拧了凉水敷上去,轻轻抚摸他紧蹙的眉心,他的眉头渐渐松开,喃喃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

    我的心一酸,傻瓜,在梦里还想着那件事么?我没怪你呵,我真的没有怪你!安远兮眉头一皱,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别……,别打我……,我听话,我听你的话……”他的身子不停哆嗦,带得软榻吱吱作响,我吓得抓紧他的手臂:“安远兮,你怎么了?你梦到什么了?你别吓我……”

    安大娘痛哭道:“他上次被人打伤了头,也是喊打喊杀的,一直说着这样的胡话,发了几天几夜的烧,远兮,你再这样,让娘怎么活啊……”

    小红端了药进来:“姑娘,药煎好了。”我赶紧端过去,安大娘从我手里接过药:“我来喂他。”她舀了一勺药,吹凉了送到安远兮唇边,但药一灌进嘴里,立即就从嘴角流出来了,安大娘试了两三次,他还是吞不进药,又急又气,忍不住又哭起来,我赶紧把药碗接过来:“大娘,让我试试吧。”

    她点点头,把药碗递到我手上,起身让我。我舀了一勺喂给他,还是刚才一样,想了想,我把药碗端到唇边,喝了一口。小红惊讶地道:“姑娘,你不是最怕吃药……”我没理她,苦涩的药汁令我差点呕出来,忍住心口的不适,我伏下身,将唇压在了安远兮的唇上。

    他的嘴唇好凉,我听到屋子里的抽气声,却无暇理会,将药哺入安远兮口中,他抗拒地又欲吐出,我紧紧地封住他的唇,直感觉那口药汁已经滑进他喉咙里去,才松开,见药没有再从他的嘴角溢出,心中一阵欣喜,赶紧又喝了一口,用同样的方式,哺喂给他。

    一碗药喂完,抬眼,看到一屋子人都怔怔地看着我,脸一红:“我……”

    安大娘拉起我的手,目光满是疼惜:“叶姑娘,你如此对我们远兮,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我赶紧摇头:“大娘,远兮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您别这样说。”

    “真是难为你了……”安大娘幽幽叹道。我搁下碗,轻声道:“大娘,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远兮的,我让小红把贵宾房整理出来,你先回去歇歇吧。”

    她点头,小红和安生扶她出去,我轻轻掩上门,坐回榻前。一碗药服下去,他安静多了,身体不再抽搐,也停止了梦呓。他的眉依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覆在紧闭的眼睑下方,扫出一道淡淡的阴影。我擦干他脸上的汗,手抚过他英挺的鼻梁,苍白的脸颊,微微有些失神。安远兮,我的书呆子,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不想骗自己了,我不止是一点点喜欢你,我不想放开你,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你心里在意的那些事,给我时间让我慢慢帮你抹平,好不好?

    前一天我还在想,若你不能接受我的过去,你值得我喜欢吗?值得?瞧,值得?原来我的感情也是有价值的!我要求别人无私地爱我,而我自己却早已把自己的感情标上了价,等着别人等价交换。我在批判别人算来算去的同时,可我自己,何尝不是在算来算去?安远兮,我明白了,要想得到幸福,自己也是要付出的,我不能,只要求你一个人。求你醒过来,我会好好爱你,好不好?

    我握住他的手,坐到天明。小红夜里又送了一次药过来,我依旧用口哺给他。半夜时,他的烧渐渐退了,却仍不醒,却也没像之前安大娘说的那样闹腾。一早安大娘推门进来,见我怔怔地坐着,轻声道:“叶姑娘,我来守他,你去休息会儿吧。”

    我摇摇头:“我睡不着。”安大娘柔声道:“可你一晚上没睡,不累么?也不知道远兮几时会醒,你可别先把身子累垮了。乖孩子,去睡一会儿。”

    我闻言站起来,我不能让关心我的人太担心。先去院子看安远兮的药煎好没有,踏出门,才看到外面下起了雨,冷风吹在身上,我打了个寒颤,竟觉得全身发冷。小红把药炉移到了走廊下,正把药倒出来。我走过去,接过药:“辛苦你了,去歇一会儿吧。”

    “姑娘比我更辛苦。”小红抬眼看我,“看,眼睛都红了。”我笑了笑,把药端进办公室,听到安大娘又惊又喜的声音:“远兮,你醒了?”天!我浑身一震,赶紧奔过去,迎上安远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万分欣喜。

    安远兮的目光越过安大娘,定定地望着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还杂夹着我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我怔了怔,他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带着些疏离和感伤,让我觉得熟悉又陌生。安大娘转头看了看我,微笑着走出去:“你们聊聊。”

    我回过神,红着脸坐到榻前:“喝药了。”

    他撑起身子,我拿了个靠枕放到他身后,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唇边。“我自己来。”他别开脸,接过我手中的碗,一口将药饮尽,把碗放到榻边。我移开碗,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一缩,我紧紧地捏住,不让他退缩,他的手在我的手中僵硬着,我抬眼看着他,咬唇道:“我好怕你醒不过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不置一言。我望着他奇怪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慌:“怎么了?你脑子还很晕吗?要不然你再躺下来睡一会儿……”我不停地说话,他却怎么也不吭声,只是一直望着我,我被他盯着有些心虚,脸渐渐地烧起来,终于嗫喃地道:“昨儿我说那话,是气你的,我,我没有把那种事看得很随便,我……”

    “叶姑娘!”他终于开口了,我却怔了怔,叶姑娘?他把手从我手中抽出去,定定地看着我,脸色一沉:“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我眨了眨眼:“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跟你是不可能的!”他转过脸,冷冷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醒过来,会是这样?我呆呆地看着他,怔怔地道:“你不能接受我的过去?”他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声音有丝暗哑:“是!”

    “你骗人,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我的泪涌出来,“你为什么要说假话……”

    “我没有说假话,我不能接受你。”安远兮垂下睫,沉声道,“而且我发现我并不怎么喜欢你。”

    “你胡说,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捧起他的脸,逼他与我对视,“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说你不喜欢我?”

    他抬起睫,看进他的眼,我的身子顿时如时掉入冰窟。那里面没有一丝情感,只有冷漠,没有痛楚,没有挣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冷漠。心像被人割开一道血口,我听到他没有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我不喜欢你,我不要你!”

    心好痛,血从心里漫延出来,我缓缓松开手,像从来不认识这个男人,为什么?为什么当他醒来,我的世界就全变了?曾经我以为,这个男人给我的温暖,是我拥有的一切。我站起身,一步步退后,只觉得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心底漫延至全身,我紧紧盯着他,惨笑起来:“好,安远兮,你好!”身子抵住了墙壁,再也没有退路,我回过神,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如此狼狈,吸了口气,我静静地看着他,轻笑:“安远兮,但愿你不会为你今天说过的话后悔!”

    拉开门冲出去,我不能再面对他,再面对他我会疯掉。耳边似乎传来小红和安大娘的呼叫,我充耳不闻,离开他,离开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伤我至此?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我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心底那股尖锐的刺痛几乎要把我撕裂。我不知道我跑了多远,我跑到了哪里,当模糊的视线仿佛看到云峥错愕的脸时,感觉喉咙一甜,一口血从嘴里咳出来,身子蓦然一软。

    “叶姑娘……”

    耳边传来他的惊呼,我软软地滑倒在他怀中:“云峥……,我的心好痛,痛得就快死掉了……”黑暗向我袭来,我嗅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然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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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53:09 | 只看该作者
第113章 花嫁


    好静!这样安静!像是母亲温暖的子宫,黑暗中隐隐有滴水的声音,我闭着眼睛,感觉身体一层层地向黑暗深处沉坠。沉睡吧,我的意识,我的情感,不要醒,能一直这么平缓舒适地安睡下去,多不容易。似乎有人在说话,似乎有人在哭,但那些声音都撞不进这黑暗的内壁。我微笑,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地方,没有算计,没有爱恨,没有喜怒哀怨,只有温暖、平静、舒缓和安全。

    一丝若有似无的笛音从远处传来,它的气息和这团迷雾如此接近,无声无息地与它融为一体,平静地穿越过厚实的迷雾,在我的耳边盘旋,渐渐将我包裹起来,不要吵,我要睡觉呢?我不耐烦地拂了拂,它固执地钻进我的耳朵,撩拔我的耳膜,弄得耳朵痒痒的,我轻笑:“讨厌哪……”

    那声音顽皮地在我的身体游走,像一只捣蛋的小手,扰得我不能安静,我叹了口气,气结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道明亮的光线,我困惑地眨了眨眼,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你醒了。”

    转过脸,看到云峥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短短的玉笛。我无声地笑了笑,幽幽一叹:“云峥,你这是何苦!”何苦把我唤醒?让我就这样安睡不好么?我真的好累呵!

    “睡了七天了,若再不醒,你家小红姑娘就要杀人了。”云峥脸上带着一丝欣喜,搁下笛子,扶我坐起来。

    怔了怔,抬眼看到小红伏睡在床尾,我笑了笑:“这孩子吓坏了吧?”

    “也累坏了,守了你这么多天,没好好休息过。”云峥道。我掀开被子下床,身子有些乏力,云峥赶紧扶住我,我轻笑:“我没事,帮我把小红抱到床上去,让她好好睡一会儿。”

    替小红脱掉鞋,盖好被子,我看向云峥:“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我陪你。”云峥牵起我的手,目光温和。

    “你这篱芳别院,真是美得如诗如画。”坐到上次与云峥邂逅的小木亭里,捧着云峥为我沏的香茶,淡淡地笑道:“对了,回暖怎么样了?”

    “她那件事要办不是这么快的。如今暂时住在我这里,还好。这几天天天都过来看你,很是担心。”云峥笑道。我有些歉然:“真是过意不去。”

    “有朋友为你担心,是好事。”他温柔地笑,“像你这样的女子,值得人花性命去结交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是么?我倒看淡了,什么爱情,什么友情,点到即止就好了,太深了,我实在负荷不起。返回厢房,见小红正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看到我,扑进我怀里“哇”地一声哭起来:“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怕你不在了……”

    “傻丫头。”我抱住她,轻声哄道,“我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家小红。”

    “姑娘一直不醒,我怕极了……”小红在我怀里呜咽,“大夫说姑娘有可能会一直都醒不过来,我……”

    “傻瓜,这不是醒了么?”我笑着抹去她脸上的泪,“好了别哭了,让云公子看笑话呢。”

    小红抽泣着擦了擦眼睛,我拉着她进屋:“去收拾一下东西,打扰云公子这么多天,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云峥温和地道,“你身子还没好,不用那么急着走。”

    “可我怕家里担心……”我刚刚开口,便被小红打断:“福爷爷不知道姑娘晕过去的事儿,只道姑娘在云公子这里作客,才不担心,姑娘就住在这里,让那没心没肺的死书呆不好过……”

    我颤了颤,苏醒之后我一直回避着这个名字,此际突然听小红提到,仍觉得心一阵抽痛。我怔怔地道:“他的伤好了没有?”

    “姑娘管他去死!”小红气愤地道,“他都把你气得咳血了,你管他做什么?他知道姑娘昏迷不醒,也不肯来看你……”

    “小红,你别这样说他。”我幽幽一叹,“我跟他的事,你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姑娘这次要被他气死了。”小红眼圈儿一红,“若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要那死呆子赔命!”

    “傻瓜……”我摸着她的头,轻轻笑了笑,“快去洗洗脸,都花了。”

    小红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出去了。云峥笑道:“你这丫鬟倒也一心向着你。”

    “我拿她当妹妹。”我淡淡地道,云峥听出我的语意,笑了笑,“你刚刚才醒来,好生再歇歇,我晚点儿再来看你。”

    “好。”送走云峥,我坐到软榻上发呆,回想起安远兮那天那些话,心中仍是隐隐的疼痛,书呆子,我不信你说那些话是真的,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可是,你的话说得那么绝,你要逼死我么?

    小红进来几次,也没打扰我,只是叹气,后来见我一直呆呆坐着,终于忍不住道:“姑娘,你呆坐了一下午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我茫然地看着她,见她满脸忧色,挂上笑容,“不用了,什么时辰了?”

    “刚刚到酉时。”小红道。原来已经六点钟了。我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见天边挂起一抹暗红的彩霞。只听着小红接着道:“姑娘不想出去,要不要弹琴?”

    “呃?”我转过头,见小红从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正是我那把琴套包着的吉他,讶道,“这玩艺儿怎么在这儿?”

    “之前姑娘昏迷着,大夫说可以试着跟你说话,或者在你耳边弄些你熟悉和喜欢的声音,我就把这乐器拿来了,不过我们可不会拔弄,也没用上。”小红见我脸上挂起笑容,笑着将琴递过来。

    我接过来,调了调音,拔响琴弦。一摸到它,所有的情绪都不受控制了,思绪在昏迷前那些痛楚中打转,弹了一段前奏,启唇轻哼,忆起书呆子那冷漠的眼神,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下来。

    我想过我们的未来,以为不会太坏。

    没想过我付出的爱,也只是尘埃。

    又回到寂寞的舞台,空荡荡的存在。

    我听着灵魂的独白,渴望而苍白。

    再一次想像着未来,不再有梦的色彩。

    我知道谁都不能怪,谁都是无奈。

    这是个疯狂的时代,一切都那么快。

    也许我不属于现在,却还要等待。

    我想要回到纯真的年代,再没有折磨和伤害,

    用真实而无邪的爱,每天等着你回来。

    我想要回到纯真的年代,再没有折磨和伤害。

    用真实而无邪的爱,每天等着你回来。

    安远兮,我们回不去了,是不是?属于我们的那些温暖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泪滴到琴弦上,被琴弦弹得支离破碎。拔弦的手被人温柔地按住,抬起泪眼,看到云峥朦胧的脸:“不要弹了。”

    我温顺地搁下吉他,望着他微笑。他云淡风清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忧虑:“有什么误会,跟他说清楚不好么?”

    “你不明白,云峥,问题不在这里。”我凄凉地笑了,“我了解他,他是那种宁肯自己受苦也不会让我难过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苦衷。”

    “既是有隐情的,那说开了不就好了?”云峥浅浅地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无法解决的?”

    “你还是没有明白呵,云峥。”我幽幽一叹,摇摇头,“他宁肯舍我也要这样做,必然已是下定决心。他若肯选择我,即使前路艰险,我也会陪着他一起走,可是他若放弃我,我也不会逼他,强迫他,只要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说得好听一点,这叫尊重他的选择,说得不好听,也许只是我爱得不够,终归,我仍是个凉薄的人呵。

    云峥静静地望着我,表情若有所思。

    安远兮在伤好后来找我辞去了绣庄的工作。他伤后未见憔悴,脸上反而添了几分英气,我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心如刀割:“你想好了么?”我问的是,你真的下定决心放弃我了?

    “想好了。”他静静地看着我,只一眼,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想好了。

    “好。”破裂已经彻底完成。他转身离开,步履从容而决绝,他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带着我仿佛从来未曾认识过的卓然风姿。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笑起来,彼时与他相识相交的情形不停地脑中涌闪。

    “我打你个小人头,你让脑袋成猪头……”

    “你这种没挣过一个铜板,不事生产的大米虫,知不知道什么叫‘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好你个安远兮,我平日也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我死了算了……”

    “安远兮,你喝过的水囊再给我喝,你知道在我家乡这叫什么吗……”

    “安总管,我是你的老板,不是你的老婆……”

    “安总管,你那日不是说,我这样的女子,没有人敢娶么?其实我自己也是知道的……”

    “笨蛋!你中计了!你马上给我走……”

    “安远兮,我欠你一条命,下辈子还给你……”

    “安远兮,我要穿衣服,你不准偷看哈……”

    “那你告诉他们我叫什么?不会是阿花吧……”

    “安远兮,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会不会很快就忘了她……”

    “安远兮,我最近夜观星象,发觉你红鸾星动哦……”

    “安远兮,你喜不喜欢我……”

    ……

    他英挺的背影在我眼中氤氲散开,我的思恋,我的期待,也一并散落着。书呆子,你不会知道,跟你在一起时,我的整个人都是鲜活的,只可惜,我所认为的幸福,终究是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别了,我的书呆子。

    我在篱芳别院住到月末,心情渐渐前所未有的平静。离开前,云峥突然开口向我求婚,一切都那么自然,我甚至没有吃惊,只是淡淡地笑:“云峥,你值得娶更好的姑娘,你清楚我的历史。”不是我看不起自己,但云峥,在我眼里,是个纯粹得让人不忍亵渎的人。

    “我看重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体。”云峥握住我的手,温和地笑,“也不是你的过去。”

    我望着他温暖的眼睛,不是不感动的,尽管我知道这个男人对我一贯包容,却不知道他能包容到这个地步:“我担不起云家这么重的担子。”

    他唇角噙起温柔的笑容,淡定地道:“我想你做你自己,不是云家的当家主母,不是云峥的妻子,那些只是虚名。你可以爱你所爱的人,做你愿做的事,我只希望你自由、快乐,我喜欢你的聪慧、坚强、勇敢,也喜欢你的自私、凉薄、真实,我不会以‘爱’的名义限制你,以云家的责任禁锢你,我不要你改变你的本质,你就是你。”

    泪从眼角滑落出来,云峥,云峥,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云峥静静地握着我的手,柔声道:“让我陪你走以后的日子,好不好?”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笑靥如花:“好!”

    也许我一直苦苦寻找的幸福,已经找到了。有谁知道幸福到底是以哪种形式存在呢?也许安远兮的守护,他给我的呵护,是幸福;又怎能说云峥的包容,他对我的纵容,不是一种幸福?

    我在这个初夏,嫁给云峥,成为他的妻子。那一天,夜很宁静,月很洁白,风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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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53:45 | 只看该作者
第114章 归京


    海客乘天风,将船远行役。

    譬如云中鸟,一去无踪迹。

    我望着沧江两岸的景色,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李白这首《估客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沧江是天曌国的母亲河,贯穿南北,与东西走向的潢河一起哺育着这片土地的人民。此际,沧江上行着一条三层船舱的大船,正是云家载我与云峥返京面圣的家船。三日前,我们接到皇上的圣旨,除了赐给我们新婚的礼物之外,还封给我一个一品荣华夫人的名衔,末了要求我们进京面圣谢恩。

    进京面圣?纵然我心里老大不情愿,可皇命难违。刚接到圣旨的时候,老爷子蹙着眉把云峥叫进书房,两人嘀咕半天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云峥面色平静无波,让我不用担心,我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我自己,反倒有些担心他,尽管皇上的圣旨赐物赐名其尽恩宠,但这一招很明显的像是当初清室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留在京里当人质,以挟吴三桂易要轻举妄动。难道皇上对他一直忌惮的云家,已经在开始走棋了?把云峥弄上京,随便找个什么理由留下他,以挟制永乐侯么?

    尽管云峥表现得很平静,我却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只是,我们都是成熟的人,都知道尽量排解开这些不愉快的事,把好的心情带给对方。云峥的身子不好,每到月中,便有专职大夫给他做一次例诊,之后他要调养两天,这两日他身子很虚弱,一般都是卧床静养,出行要坐轮椅。这些是我嫁给他的第二日,便找来家仆问清楚的。

    拜堂那天,云夫人没有出现,我事后问云峥,难道真的要禁足云夫人一辈子,连儿子的婚礼都不让她参加。云峥抚着我的长发,脸上有些无奈:“不是我想关住她,现在她那样子,不关住也不行了。”我开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后来去看了一次云夫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疯了。从那天在我们面前失仪发疯之后,她便谁也不认识,不认得云峥,不认得云崇山,也不认得贴身服伺的丫头,不管谁接近她,她都缩到墙角尖叫,嘴里一直念叨着“妖孽!杀死你!去死!”云家对云夫人的发疯讳莫如深,究竟她有怎样的心魔,我也无从探究。

    云峥对我很好,这个整日受病痛折磨的男子,生性平淡,从不对任何事强求。尽管他说并不强求我接手云家的事务,但我却不忍心让饱受病苦的他还那么劳累,而且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闲得住的人,真让我什么事都不做,时间一长肯定受不了。我试着接触云家的生意,老爷子让我从管理账目开始,我开始了在云家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他们延用了数百年的流水记账法,改成了现代的表格记账法,把云家的账簿理了个遍,终于明白云家为什么如此有钱了。

    记得曹雪芹家里以前是给宫里做衣服的,家里就有钱成那副德性,而云家的“云裳坊”跟曹家干的江宁织造差不多,但这却不是云家的主流生意。云家的主流生意是漕运和矿山,云氏家族控制了天曌国两大水域沧江和潢河的漕运业务,包括开发运河,制造船只,征收堘粮、军粮等。云家手里还有天曌国数十座大型银矿、铜矿的私产,另外包揽了全国所有铁矿的开采权,银和铜是铸钱的,铁是铸兵器的,我到了古代才知道原来古代对刀剑兵器的管制是很严格的,并不是像武侠小说里写的,个个大侠都可以拿把刀行走江湖,带剑上街是不允许的,所以少林寺的武僧兵器以棍为主,因为棍不属于兵器。一个家族,手里掌握着一个国家的钱、粮、兵器的命脉,他如何不能富甲天下?又如何不被皇帝所忌惮?云家有三大执事,分管三方面的事务,我开始管账的第一天,云老爷子就安排我与这三位执事见过面,一位是负责漕运的云天海,一位是负责矿业的云天常,这两位都是云崇山的堂侄、云峥的堂叔,还有一位就是永乐侯的堂弟云崇峰,他负责织造和云家其他的酒楼饭馆等杂牌生意。

    三位执事面子上对我态度倒还客气,但对我这身为晚辈的云家少奶奶并不一定心以为然,我也不以为忤,这本是人之常情,何况我并没有什么过人的表现值得人信服。直到我要求用表格记账法,代替他们传统的流水账记账法,才让他们惊讶了一回。本来这套记账法我教过给莫修齐,但莫修齐在我嫁入云家次日,便留书辞去了云裳坊的账房先生一职,带着莫桑离开了沧都。不知道是因为愧对我,还是怕我向他报复,看来他对云峥的堂妹也绝了念想了。知道他们走了,我心里也没什么感触,莫修齐身无大才,即使留在云家,也不过是把“云裳坊”的账房先生继续做下去,我不会打压他,却也不会重用他,背叛过一次,已经够了。

    我的绣庄和火锅店,作为我的私产,没有和云家的产业融合在一起,本身云家绣庄和我的绣庄面向的客源都不同,我让小红做了管事,不要她再跟在我身边侍候,小红开始死活不同意,我坚持不让她跟我,我要为她的将来作打算,等她以后嫁人时,我送她一间店做陪嫁,现在不磨练,以后怎么管店?

    而安远兮,在我婚后三朝回门去看福爷爷时,才得知,他变卖了家宅,带着安大娘和安生,离开了沧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彻彻底底地远离我了。这样也好,如果离去能够遗忘,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江风凉凉,我站在三楼的观景台上,望着远处的江景,回想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只觉得恍然如梦,来到这时空近一年,我已为人妻,过的都是我前世从未体验的生活。如果这日子能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也好,只是,想到此次回京,除却皇上对云家的种种忌惮不说,单是我自己,就有可能卷回到蔚家那假冒案中,若是真相被批露,这京师不知道又会怎么变色了。我叹了口气,蹙起了眉。

    “叹什么气?”云峥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头,凝进他温柔的眼睛,笑了。

    “你起来了?”我握住他的手,拉他坐到船头。我们这条船绝对称得上是古代的豪华游轮,三楼有我和云峥的卧房、书房、浴房、会客厅、休息室,二楼有数间客房,加一个大的会客厅和休息室,还有娱乐室,一楼是家仆和船夫的厢房,有餐厅,后半船还有马厩。二三楼都有大的观景台,我专程让人在观景台上摆了藤桌藤椅,每一层的栏杆也都连有长条凳。这船的外部看起来只是庄重大气,并不十分华丽,里面的设计也不金壁辉煌,却雅致、精巧,每一个细节都追求完美无缺。

    云峥的手有些凉,我握住他的手,笑道:“我的手到了夏天就烫得想浸到凉水了,现下正好,给我当个凉手炉子。”

    他宠溺地笑了,环住我的肩,我静静地倚在他怀里,听他轻声道:“叶儿,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嗯。不担心。”我在他怀里点头,笑道,“老爷子肯放心让我们去,肯定是留有后着。”

    他失笑地低头看我:“鬼灵精!”

    我笑眯眯地看他:“所以我才不怕,我们尽管慢慢走,一路把该看的该玩的,都逛遍。”从沧都到京城,正常的官道要走两个月。给朝廷送信的驿马日夜兼程要跑十天,如果坐船,坐到京城,恐怕已经是秋天了,再加上我们一路上有意无意地闲逛耽搁,即使要面对京城那堆烦心事,也要等到几个月过后。此次选择走水路,除了云峥身体不好,免去他车马劳顿之苦,还因为水路安全,全程都在云家的势力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时候,要通过这次的旅行,了解漕运和矿山的一些运行操作。最后一条,是我自己要求的,所以在选择路线的时候,我挑了沿江几个矿山作为视察点。

    “阿花姐姐!”金莎从楼下欢快地跑上来,服侍她的小丫鬟跟在她后面跑得气喘吁吁。我笑着揽过她,掏出手绢擦她额上的汗:“什么事这么急冲冲的。” 我嫁入云家之后,把金莎接到了我身边,本来这次上京没准备带她的,毕竟我们不是去玩,可这丫头死活要跟来,哭得惊天动地,好不伤心,无奈之下只得让步了。

    “小黑跟小白打起来罗!”金莎兴奋地道,“小黑不乖,老是欺负小白,小白不理它罗!”

    “真的?”我讶异地道,金莎连连点头,“阿花姐姐,去看嘛!”

    “云峥,你去不去?”我转过头看他,我老是不习惯“相公”、“娘子”之类的称呼,每次听见别人这样叫都觉得很好笑,所以我只叫他名字,云峥倒是心有灵犀,见我这样叫他,便也不叫我娘子,只叫叶儿。

    “我不去了,你去吧。”云峥笑道,“我去书房呆会儿。”

    我跟着金莎跑下楼,去看那两匹情侣马闹别扭。小黑和小白是玉蝶儿送回来的,玉蝶儿回到沧都时,我已经嫁给云峥数日了,那花蝴蝶初时一脸错愕,待见过云峥,才对我笑道:“花花,我算是相信你的眼光了。”

    我只是笑,玉蝶儿哀叹道:“连花花都嫁人了,这世上再无我玉某可留恋之人……”

    我笑着啐他:“那你去死吗?”

    玉蝶儿嘻笑道:“死倒不会,这大好河山还等着我去游历呢!”说着眼睛一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次日玉蝶儿便离开沧都,留给我两只信鸽,方便我有事找他时与之联系。我知道,他一准儿又找到好玩的事儿了。我其实非常喜欢和玉蝶儿的这种朋友关系,他对我虽然态度亲热语气暧昧,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永远都只能是朋友。他其实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好玩的、新鲜的事物,跟来沧都不是为爱情只是为有趣,因为玉蝶儿太知道我的禀性了,我设计楚殇那个计策打消了他对我全部的绮念。他有趣的采花贼生涯因为我这个有趣的朋友而弃如敝履,如今我这个有趣的朋友嫁为人妇要去过正正经经的日子了,他自然要去寻找下一个有趣的东西来玩,这就是玉蝶儿。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因为,他是一个真正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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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54:40 | 只看该作者
第115章 夫君


    “我赢了!”我将最后一颗珠子跳进云峥的阵营里,喜上眉梢,“终于赢了你一次。”

    云峥优雅地浅笑,我抬眼道:“你没让我吧?”

    “你需要我让么?”云峥笑道。

    我凑近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如果是别的男人呢,就不用,如果是我老公呢,让让我又何妨?”

    “老公?”云峥微微挑眉,眼里有不解。

    “呃……”我皱了皱眉,“我家乡有些地方把丈夫叫老公。”

    “那妻子呢?”云峥眼里闪过一丝趣味。

    “老婆呀。”我笑道,左手勾着他的脖子,右手捋起他耳边的一缕发,用发梢挠他的脸。他轻笑着抓住我捣蛋的手,将唇凑到我耳边,温热的呼吸弄得我耳朵痒痒的:“老婆!”

    我笑起来,他的唇落到我的脸上,辗转轻啄,从额头,到眼睛,到鼻尖,最后落到唇上,轻轻碰了碰,我咬住他的下唇,他低低地笑着,温柔地辗吻我的唇舌。

    “云峥,你现在比较像个活人。”待他的唇离开,我叹了口气,倚到他怀里去,轻声道,“知道么,我最初总觉得你像画里的人,美好得不真实。”

    “近朱者赤。”他轻笑着拥紧我,我笑着轻捶他,眼睛落到桌上的沙漏,见那些沙快流完了,轻声道,“该吃药了呢。”

    从他怀里站起来,去柜子里取出玉瓶,倒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出来,从桌上的水壶里倒了杯温开水,将药和水递到他手里。云峥服了药,轻叹道:“今儿又是十五了。”

    “嗯。”我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让我陪你?”

    每月十五,云峥都要与他的私人大夫傅先生呆一晚,云家的人告诉我,傅先生是来给云峥诊病的,但每次,云峥都不肯让我陪他,此次出行,因为要在路上耽搁数月,傅大夫也与我们同行。

    “我不想吓着你,傅大夫诊治的手法比较吓人。”云峥笑着拍我的手。我蹙起眉:“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怕?我想陪你。”

    “可是我不想你看到我最难看的样子。”云峥握着我的手,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轻哄道,“乖,别不高兴,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不要。”我摇头,“我不要你那么费神。”

    有人轻敲房门,云峥扬声道:“进来!”

    傅大夫推门进来,站在门口,轻声道:“峥少爷。”

    云峥看了我一眼,对傅大夫道:“我们去楼下吧。”

    “云峥……”我握住他的手,他微笑着,语气却是坚持的,“我今晚住客房,你好好休息。”

    我只得放手,蹙着眉将他送到楼下,看着两人进了一间客房,掩上门。这豪华大船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门一关,我根本无法听到什么。云峥的病,我问过傅大夫,他只说是先天不足,以至体弱。云峥是早产儿,生下来差点就死掉了,是傅大夫把他救活的,这些年也一直是他在调理云峥的身子,说他是云峥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我本应该信任他的,可是,云峥的病情,真的如此简单吗?为什么每月十五,他都要进行例诊?为什么例诊过后,他便虚弱得要卧床?我从未听过早产儿有这些症状。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因为担心云峥例诊的情况,暮色刚退,我就起床了。丫鬟宁儿和馨儿服侍我梳洗,宁儿给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出嫁之后,我的头发不再垂于脑后,但也没梳这时空复杂的发髻、戴着沉重的假发,只简单地把头发用一支簪随意地绾起来,我收藏的美丽发簪终于不再被束之高阁。

    吩咐两个丫鬟去准备一会儿云峥要用的热水,下了楼,见云家的铁卫,云乾、云坤、云离、云震四个人守在云峥昨晚进行例诊的客房门口。云家有一支卫队,号称十八铁卫,分成两组,每组九人,分别设有队长一名,一组在明,一组在暗,职责是保护云家族长的安全,此次出行,永乐侯派了九名明卫与我们同行,不过我想老爷子在暗中应该也有些部署。

    四名铁卫见到我,一起躬身道:“见过少夫人!”

    “云峥还没出来?”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云乾道:“回少夫人,还没有。”

    我蹙起眉,有些担心,天都亮了,怎么这次耗了这么久?正疑惑间,门开了,傅大夫看到我,淡淡地点了点头:“少夫人来了。”转而对站在门外的铁卫道:“进来扶峥少爷上轮椅。”

    我立即跨进屋,云峥脸色苍白、全身无力地被铁卫抱上轮椅,见我进来,虚弱地笑了笑。我跑过去,蹲到他身前,见他满头是汗,神情疲累,心疼地道:“云峥,你感觉怎么样?”

    “已经习惯了,不用担心。”云峥的手动了动。我赶紧握住他的手:“先回房歇着,别说那么多话。”

    铁卫将云峥推进船上一个木包厢,这个包厢可以把人送到每一层楼的船舱,类似现代的电梯功能,不过我不知道工匠们个体是用什么方式来完成的。铁卫把云峥推进三楼我们的卧室,将他抱上床。宁儿和馨儿将热水送进来,馨儿拧了热毛巾,宁儿准备去解云峥的衣裳,我接过馨儿手中的毛巾,对两人道:“我来吧,你们都出去。”

    云峥每次例诊完,都流了一身冷汗,要净身换衫,才睡得舒服。我坐到床沿,解开云峥的衣服,他轻声道:“这些事让丫鬟做就可以了……”我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我看她们做过一次,知道怎么帮你擦了,我老公的身子,以后只能露给我一个人看。”

    云峥低低地笑起来,望着我的目光温柔如水。我用热毛巾轻柔地擦拭他的脸、脖子、双臂、胸、腹……,他身上的皮肤跟脸一样苍白晶莹。云峥很瘦,但瘦得并不像我婚前想象中皮包骨那么离谱,应该说,还是我比较喜欢的那种清瘦身材。他的皮肤被热毛巾擦得泛起淡淡的粉红色,我的毛巾擦到他的私密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但没有敷衍了事,仍是一丝不苟地把每个部位都擦清爽了。抬眼看云峥,他的脸上也带起淡淡的粉色,温柔地看着我。

    “穿衣服了。”我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内衣,帮他换上,拉过薄被盖到他身上,“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休息?”

    “我想先睡会儿。”云峥闭上眼睛,看来昨晚是真的很辛苦,不多时便睡沉了。我见他睡熟了,开门唤了丫鬟轻手轻脚收走水盆,在屋里点了一支宁神香,拿了一本账簿蜷到窗前的软榻上去看,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偶尔响起我翻动书页的声音。

    此次出行,我带了一箱云家数年来的账簿复本在路上看。这两天我在查账的时候,在账簿里发现一些很奇怪的支出项目,不管是漕运、矿山还是织造的账簿,都有相同的支出款项。可是支出款项却没有注明是做什么,只写了个“外”,另外用一些奇怪的符号作了标注,看上去像是密码暗记。我仔细查了查,发现这种支出项大约从七年前就开始出现了,开始一年的账簿上只有零星的记录,后来渐渐多起来,每年的账簿有超过一半的钱都用在这个奇怪的支出上。我准备再多看几天账,理清这些疑惑,再跟几位执事询问是怎么回事。

    有人轻轻地敲门,我看了床上熟睡的云峥一眼,轻声道:“进来!”

    宁儿推门进来,走到我面前,轻声道:“少夫人,德管事说有要紧事要见您。”

    我掩上门,走到外间,门口守着云巽、云艮两位铁卫,云德站在屋子中央,见我从内室出来,将手中的一支竹卷儿双手呈到我面前:“少夫人,刚刚收到隆兴铁矿发来的紧急飞鸽传书。”

    我接过竹卷儿,抹掉封泥,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卷儿。隆兴铁矿是天曌国最大的铁矿之一,位于沧江沿线的铁山郡,坐船还要五日才能抵达,是此行我准备去视察的其中一个点。我展开纸卷儿,看清上面的内容,脸色一变。传书是矿山执事云天常发来的,说是两日前隆兴铁矿发生了一场大型矿难,死伤过百,目前事故正在处理之中。

    上百人的矿难?怎么会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故?云德见我脸色不善,忐忑地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纸卷儿递给他,云德见了,大惊道:“夫人,发生这么大的事,要赶紧禀告给峥少爷!”

    “他昨晚例诊,现下睡得正沉,先不要吵他。”我坐到榻上,冷静地道,“云德,以前有发生过这种事吗?云家是怎么处理的?”

    “以前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矿难,只遇到过几次小事故,有时候是侯爷亲自去解决,有时是峥少爷去。”云德道。

    “安抚伤患和家属,与官府沟通,处理事故责任人?”我沉吟了一下,问道。回忆起前世那些大大小小的灾难事故,我们的党政领导人做的无非是这些。

    云德眼里闪过一丝诧色,点头道:“是!”

    “嗯……”我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处理了,云峥的身体现在不适宜去矿上处理这事,我代他去,如果现在上岸,快马赶到铁山郡,需要多长时间?”

    “一天!”云德道,转而面带忧色,“少夫人,您亲自去,会不会……”

    “我怕我处理不好这事么?”我看了云德一眼,淡淡一笑,“如果我处理不好这些事,怎么做云家的主母?”前世做了几年的工会干事,慰问安抚这些工作,对我来说驾轻就熟。

    “云德不敢!”云德赶紧道。我想了想:“你和云离、云震跟我一起去,其他的铁卫留在船上保护云峥,我不知道会在铁山郡呆多久,所以船不要停,可先行上京,我每日会给云峥飞鸽传书通报情况,事情处理完了,再赶去与他会合。”

    “是。”云德听话地出去办事了,我转进内室,怕把云峥吵醒了,轻手轻脚地收拾衣物,可这些轻微的声响还是吵醒了他:“叶儿……”

    我赶紧坐到他床沿去,微笑道:“你醒了?饿不饿?我让宁儿去厨房盛汤给你喝。”

    他点头,我赶紧吩咐宁儿去盛汤,云峥见我装了一背包东西在桌上,挑了挑眉:“发生什么事了?”

    我将隆兴铁矿的事跟他说了,再说了我的想法,开始还怕云峥会反对,没想到他点点头,淡淡地笑道:“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你不怕我搞砸了么?”我望着云峥的眼睛,笑道。云峥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是的,他相信我。他对我的信任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缘于深深的了解。记得我刚刚答应老爷子管账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把云家的家业打点好。云峥笑着鼓励我,说云家数代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遇到过像我这样,能“想出”那些具有开创性营商理念的独一无二的“天才”,我有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东西,他知道我的弱点,也清楚我的优点,我的弱点可以慢慢调教好,但我的优点却是别人学不到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云峥,是真的了解我的。叶海花,今生能遇到如此知你懂你的夫君,你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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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58:25 | 只看该作者
第116章 矿难


    一路快马扬鞭,我骑了小白去隆兴铁矿,本来想骑小黑的,但那家伙大脾气,根本不让我碰它,我又气又急,拉了小白出来,恶狠狠地道:“叫你耍脾气,我把你老婆带走。”小黑见我把它老婆牵走了,龇着牙冲我发火,我有心教训它,硬是把小白牵走了。说起来,小黑真是认主得很,骑过它的只有尔伦大哥、安远兮和丹尼,当初玉蝶儿送丹尼去拜师的时候,它也是不肯让玉蝶儿骑它的,所以玉蝶儿一路都是骑乖巧的小白。

    在山路上奔跑了一天,我全身的骨头都要抖散架了。天快黑时,山坳里闪出星星点点的亮光,云德紧跟在我身后大声道:“少夫人,前面就是隆兴铁矿。”

    “再赶快点!”我大声道,不知道云天常把事故处理得怎么样,希望他能控制住场面。快接进矿山大门时,发现那里一片喧嚣,很多人围在门口呼天抢地,近了,看到男女老少皆有,一个个表情悲痛,哭成了泪人,有些人愤怒地拍打着紧闭的矿山大门,看起来像是矿工家属。看到我们几个骑马过来,立即有人冲出来拦马,我赶紧收住马,盯着拦在马前的少年,那少年盯着我,怒道:“你是云家的人吗?”

    云德怒道:“这是我们侯府的少夫人,快让开!”

    此言一出,反而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云离和云震策马护到我身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扑到马前,痛哭道:“少夫人啊,我儿子和孙子到底怎么样了啊,矿上的人不准我们进去,都三天了,没个信儿,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啊……”

    我一惊,云天常这几天在做什么?难道他没有做安抚工作吗?那少年瞪着我怒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们以为能瞒得了多久?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顿时,群情激愤,有人大声嚷嚷道:“我们已经有人去府郡衙门了,很快大家就会带人来……”

    难道这里不是全部的遇难者家属?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我赶紧下马,大声道:“大家静一静!”

    我扶起那个痛哭的老婆婆,安抚道:“婆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尽快处理好矿难,我保证你的家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人群安静下来,我环顾四周,扬声道:“各位乡亲,隆兴铁矿发生这次的意外事故,我心里也十分难过,我知道里面有你们的亲人,现在生死未卜,我非常体谅你们的心情,请大家先不要着急,我这次来,就是专门来处理这件事的,等我进去了解了情况之后,一定尽快给你们答复。”

    “你能作主吗?”少年怀疑地道。云德大声道:“她是我们小侯爷的夫人,绝对能作主!”

    “云德,去让他们开门!”我淡淡一笑,云德怔了怔,眼睛扫了扫黑压压的人群,“少夫人……”

    我看着四周的人群,大声道:“我知道大家很担心里面的情况,我让大家进去,但是,请大家不要乱跑,都留在我们安排的地方等侯消息,现在是晚上,矿上的情况还不清楚,大家如果跑上山非常危险,请大家配合,否则万一你们的亲人如果幸存,而你们反而出了意外,也会让他们非常伤心。大家能答应我吗?”

    人群“嗡嗡”地交头接耳,一会儿,都纷纷点头,大声同意。云德上前打了个信号弹到夜空中,一会儿,矿山大门慢慢打开了,人群纷纷向前涌去,我大声道:“大家不要急,依次进去,不要在混乱中受伤。”

    我策马跑在前面,云天常带着人在大门进去不远处等我。见我带了矿工亲属进来,脸色有些难看,我低头看他,扬声道:“常叔,让人准备地方带矿工亲属去休息,另外给他们准备热饭和汤水。”

    云天常沉着脸吩咐人去了,然后带我去了议事厅。一进门,他就发难道:“少夫人,你让他们进来,万一他们闹起事来就麻烦了……”

    “闹事?”我径直坐到主位上,冷冷地抬眼,“原来你怕矿工亲属闹事,所以不准他们进来?你不知道在他们如此愤怒的情况下,安抚他们的情绪才是上策吗?你知不知道,已经有矿工家属跑到府郡衙门去了。”

    云天常不在意地道:“那有什么?府衙大人自会压下来。”

    看来云家与官府的交情的确是好,我轻哼道:“没有什么?如果有好事者稍一挑拔,就有可能激起民变!只怕府衙大人也压不下来。”

    云天常脸色一变:“没有这么严重吧?”

    “没这么严重?”我冷笑,“若是真的,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这……”云天常面色一变,答不出来了。我挥了挥手:“先给我说说矿上的情况。”

    “是天字一号矿井突然发生的坍塌事故,原因还不明,矿工全部掩埋在里面,目前我们也正在进行挖掘抢救。”云天常简单地道。

    “有多少矿工被埋在里面?”我追问。

    “大概近一百人!”云天常道。

    “大概?”我抬眼看他,怒道:“三天了,你还给我说大概?具体的数字是多少?都是哪些人?有没有名单?”

    云天常怔了怔:“少夫人,我们还在清查,我也是今天上午才赶到的,矿上还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故,处理起来是要些时日的,你不了解矿上的情况……”

    “清查?”我目光一寒,打断他。这铁矿的管理当真如此混乱?说我不了解情况,拿老资格来压我么?我冷冷地看着云天常,寒声道:“常叔,矿工的总名册不会没有吧?每个矿井是由多少人负责?分成几组开采?事发当日的那个时间是哪一组在井下工作?若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么让人把矿上的活人名字点一遍,记录下不在的人的名单,哪些是没上工的,哪些是失踪的,我要在半个时辰之类,得到失踪矿工的准确数字和名单。”他或许可以不把矿工的命当一回事儿,可我却太清楚这些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一旦动乱起来,暴发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云天常眼中露出惊色,越听脸色越白,转身欲走,我叫住他:“等一下,把铁矿的管事全部叫过来,我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负责!”明知道我是来处理矿难的,却不带矿山的管事们来见我,以为可以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了吗?

    云天常白着一张脸出去,云德看着我,有些惊讶地道:“少夫人想做什么?”

    “先不说事故的原因是什么,单是事故之后,他们没有积极组织善后工作,安抚矿工亲属,查不清埋在矿井下的矿工人数,说明他们平时的劳动组织和安全管理严重混乱,不惩怎么平民愤?”我淡淡地道。

    云天常带了隆兴铁矿的管事和工头们进来。我看了眼前的十几个人,淡淡地道:“谁是天字一号矿井的工头?”

    “是我……”一个工头站出来,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他绑起来!”

    云天常脸色一怔,其余人都面带惊疑,那工头更是大惊道:“为什么要绑我?”

    “你负责的矿井,却不知道自己矿井哪个时间有些什么人在井下挖矿,难道还不足够惩治你?”我冷冷地道。

    “我,我……”他转过头,看向一脸冷汗的管事,“赵管事……”

    “不用叫他。我也还有事要问他呢。”我淡淡地看了一眼负责隆兴铁矿的赵管事,见他面色发白,垂着头不敢看我,轻笑道:“赵管事,你给我说说救援的情况吧。”

    “我们组织了一队人负责救援,现在已经挖开了部分堵住的矿井,只是开始人手不够,所以进展得比较慢,云执事来了之后,下令停工,增派了人手,现在已经救了十几个人出来了……”

    “开始人手不够?”我打断他,“怎么会不够?”

    “是,为了不影响铁矿的开采,我们从每个矿井抽了十几个人来进行救援……”赵管事赶紧道。

    “你是说,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之后,你依然让其他的矿井继续挖矿?”我看了他一眼。

    “是,以前矿上一直是这么做的……”赵管事见我的脸沉下来,急忙道。

    “这命令是你下的?”我淡淡地问。

    “是……”赵管事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赶紧垂下眼睑。

    “把他也绑了。”我挥了挥手,云离立即上前押住他,赵管事惊慌道:“少夫人,我做错了什么?”

    “常叔!”我抬眼看云天常难看的脸色,淡淡地道,“您没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

    云天常抬眼看我,眼神中终于没有了那些不以为然,他转头看向赵管事,沉声道:“第一,发生矿难之后,应该立即停工,否则开工的矿工会恐慌,容易引发事故。第二,矿井坍塌,原因不明,有可能其它矿井也会发生坍塌事故。第三,明知人手不够,却没有增调人手进行救援,延误了救援时间……”

    “够了!”我看向赵管事,“你现在明白你做错了什么吧?”

    “少夫人……”赵管事冷汗直冒。云天常看了我一眼,出声道:“少夫人,以前矿上没有出过这样的大事故,赵管事虽然有些处理不当,不过若现在把他关起来,矿上少了管事,很多事不好处理……”

    “有他这样的管理,才不好处理!”我打断云天常的话,冷笑,云天常这么帮他说话,这个赵管事看来有点背景,所以才没有处置他吧?抬眼看着一众工头,见众人皆一脸惶恐之色,唯有一个青年神色镇定,我指了指他:“你叫什么?”

    他怔了怔:“宋秋。”

    “管什么的?”我上下打量他。

    “地字第三号矿井。”他立即道。

    “你的矿井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盯着他,他迎视着我的目光,沉着地道:“已经听云执事的命令全部停工,地字第三号矿井一共一百五十人,目前分成了三组,每组五十人,轮流进行救援挖掘,每两个时辰换一组。目前营救出了十三名矿工,一名重伤,十二名轻伤。”

    条理很清楚嘛。我继续问:“如果你是管事,你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事故?”

    “出事之后,先停工,再迅速理清埋在矿井里的矿工人数和名单,然后把其他矿工分成三个大组,一组负责救援挖掘,分成多组日夜抢挖;一组负责伤患的救诊,去山下多请几名大夫上山现场救治,并及时把伤重者送下山救诊;一组负责安抚矿工亲属,及时通报救援情况,避免他们因为不了解情况而胡乱猜测,造成恶劣的影响,并疏散平安者的家属。”

    我笑起来,看向云天常:“常叔,你认为呢?”

    云天常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点点头:“一切听少夫人安排。”

    “很好,宋秋,从现在起,你就是隆兴铁矿的代管事。”我看向眼前这十几个工头,扬声道,“这些人,全部听你的调遣,每隔半个时辰,向我汇报一次救援的进展情况。”

    宋秋怔了怔,平静地欠身道:“是,少夫人!”

    “都出去吧。”我挥了挥手,看了一眼被绑住的赵管事和工头,道:“这两人给我关起来。常叔,你留下来。”

    见他们出去了,我抬眼道:“常叔,赵管事是什么背景?”

    云天常眼中浮出讶色,看了我半晌,才道:“他是铁山郡府伊大人的小舅子。”

    怪不得!我淡淡一笑:“常叔是不是心里怪我处理不当?”

    “不,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如果真的发生少夫人说的那种后果,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云天常正色道,眼中带上一丝尊重,“少夫人,您处理得没错。”

    “那我要拜托常叔做几件事,可以吗?”我知道他不会再小看我了,立威之后,就应该怀柔了。

    “少夫人请讲。”云天常的态度恭敬起来。

    “我要你赶去铁山郡,与府衙方面沟通,好好安抚去闹事的矿工亲属,态度要亲善。另外准备些现银,负责赔偿给伤难者的家属,这些银子绝不能省,而且要越快越好,并且把声势造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对矿工的赔偿厚抚。”我沉吟道,“事故原因虽然还没有调查清楚,但赵管事和那个工头肯定要处罚,府衙大人那边要打点好,以免出岔子。”

    云天常点点头:“少夫人想得很周到,我马上去办!”

    等他走了,我简要写下今天的情况,让云德拿去飞鸽传书给云峥。云峥,希望我没有让你失望,我真想快些回到你身边,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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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4:59:15 | 只看该作者
第117章 骚乱

    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宋秋已经清点出有136人被埋在矿井里,目前已经抢救出76人,有17人死亡,23人重伤,36人不同程度的轻伤。每隔半个时辰,宋秋给我通报一次救援工作的进展情况,我心里沉甸甸的,虽然我并不懂矿难的营救工作,但也有一定的常识,已经四天了,时间拖得越长,埋在矿井里的矿工活着救出的希望就越小。这两天看多了伤难者的惨状和其亲属们的呼天抢地,深感人生无常,让我从心底里珍惜我目前拥有的生活。

    我把工作重心放在了安抚死难者亲属这边,我一点儿也不敢小瞧亲善工作的重要性,发生这种事故之后,云家的态度和形象是非常重要的,看我们党那些领导人,每逢灾难,在各种媒体上频频曝光,发表哀痛的演说,亲去灾区慰问,收买人心。抢险救灾什么的自有手下人去办,他只要惩恶扬善就好了,说白了其实挺虚伪,但是,老百姓就吃这一套。

    矿上给每位死者亲属赔偿了一百两银子的抚恤金,伤者根据情况获赔二十至五十两不等的银两,矿上还承担全部伤难者的医疗费和丧葬费。伤难者家属都领到了钱,对这个偿付金额还是很满意的。伤难者大都转移到铁山郡去了,其亲属也已经疏散,我让宋秋专门组织了一队人,一人对口负责一户伤难家庭与矿山、医馆、殡葬等方面的信息沟通,留在矿上的伤难者亲属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多了。

    那日拦到我马前的老婆婆的儿子和孙子还没有找到,老婆婆每日哭成一个泪人,想到她老来丧子丧孙,我也禁不住心酸。每次新挖出一个人,我都陪着她去认尸,但都没有找到,老婆婆一次次绝望后又涌生出希望。倒是那日拦我那少年找到了他大哥的尸体,他的母亲和嫂子也来了,哭得呼天抢地,矿上按规定赔偿了抚恤金,让我跌破眼镜的是,两个女人为了独占抚恤金,争吵不休,连死者也不管了,我不禁心寒,所谓亲情,在金钱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最后还是那少年怒嚷: “你们不要再吵了,你们想我大哥连眼睛都闭不上吗?”那两个女人才觉出自己的失态,又争先恐后地哭起来,我只觉得一阵恶心,赶紧走了出去。

    回了议事厅,刚好云天常从铁山郡回来了,我赶紧请他坐下,询问他与府衙商议的情况,没想到云天常一脸恼怒之色,又气又恨地道:“少夫人,我没办妥您交待的事,被王守之那狗官刁难了。”

    “怎么?他赚我们送的银子不够?”我挑了挑眉,真是个贪官,我让云天常给他送了足足两万两银子,“还是怪我们绑了赵管事?他应该很明白,这件事一定要交几个人出去,就算赵管事是他的小舅子,如果事情闹大了,他也保不住,他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

    “不是,本来事情已经差不多商量好了,不过……”云天常脸色有些难看,我看着他,“常叔,你直说就是。”

    “是,本来事情已经差不多谈妥,矿难我们尽快处理,让官府尽量不要插手进来,但是突然来了人在王大人耳边耳语了几句,王大人听了,脸色就不太好了,说……”云天常看了我一眼,我追问,“他说什么?”

    “他问我,听说你们少夫人来了,可有此事?”云天常道。

    我莫名其妙地道:“我来了怎么了?”

    云天常一脸懊恼:“也怪我疏忽了,本想着平时与府衙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少夫人让我去打点就径直去了,这事儿要放在平时也没什么,不过现在……”

    我还是不明白:“常叔,你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少夫人不太明白官场上的事,若是平时,我们与府衙接触,那没什么,因为云家的当家没在这个地头,可是现在既然少夫人都来了,知府大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您这位当家主母都来了他的地头,却派个执事去与他商量,算什么意思?所以……”云天常咬了咬牙,气道:“是我疏忽了,请少夫人责罚。”

    我恍然大悟。说来说去,就是当官的要摆官威,这位王大人觉得我没有尊重他。我没混过官场,是不太懂官场的规矩,但也知道有些当官的很看重这方面的事情,记得以前听说过某次会议上,工作人员把局长和副局长的座签牌位置放反了,结果会议结束之后,局长和副局长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局长在处理副局长的事情上,事事都要卡一卡,从来没有干脆过,以前听了只觉得可笑,现在想来,只是我们这些人不了解官场的规矩罢了。

    我点点头,这件事不能怪云天常,看来要我亲自出面解决了:“那王大人后来怎么说?”

    “就是因为这个,王大人兴许觉得没有面子,就打起了官腔,说要公事公办。”云天常蹙眉道,“如果官府事事按规矩、按制度来办的话,我们矿方就要命了……”

    “看来赵管事在这矿上的亲信不少啊。”居然立即有人下山去给府伊大人通风报信,暗中作鬼了。我扫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常叔,烦你再去一次铁山郡,跟府衙大人赔个礼,说我初到矿上,事务烦杂,一时脱不开身,所以疏忽了,我明日一定亲自去拜访他!”

    云天常点头出去了。我沉吟起来,看来这赵管事在隆兴铁矿也培植了一些势力,现下看他失了势,肯定怕受牵连,所以赶紧与府衙通风报信,给我施加压力。我冷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在搞鬼!

    让云德把宋秋叫进来,我直接问他:“你知道咱们矿上,哪些是赵管事的人?”

    宋秋想了想,说了几个工头的名字,又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有没有就不清楚了。”

    “让人监视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相互接触,有没有跟其他人有接触,一旦发现情况,立即向我汇报。”我淡淡地道。等他出去,我总结了这次的教训,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大的决定没有错,发生矿难,在安抚好民众后,应第一时间与官府商量处理事宜。但我犯了两个错误,一就是没有控制住赵管事培植的势力,二是忽略了官场的规矩。我咬了咬唇,明天拜会府伊大人,看来还要再塞一笔银子,多花了一笔钱买来的教训,我记住了!

    宋秋按我的吩咐安排下去,赵管事的人一直没有什么异动。我倦极了,倚在软榻上打了个盹儿,这几天一直没有拉直身子睡个好觉,因为每隔半小时就要听宋秋的救援进展汇报,我累了只是倚在议事厅的软榻上眯一会儿。半夜里,云德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少夫人,不好了!”

    我立即惊醒过来:“什么事?”

    “那些矿工家属不知道怎么闹起来了,说你勾结官府,现在把赵管事关起来只是做个样子,根本不会处置他,现在他们群情激愤,已经和前去劝说的人打起来了……”云德一口气道。

    “什么?”我蓦地站起来,“谁散布的假消息?是不是赵管事的亲信?”

    “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的人被我们盯着,但万一还有些我们不清楚的心腹……”云德不敢肯定地道,我抬腿就往门外走,“赶紧去给大家解释!”

    “少夫人,来不及了,他们受人煽动,根本不会听的。”云德紧跟其后道。云离、云震赶紧护到我身侧。

    “怎么也要试一试。”我赶紧往矿工亲属的休息厅跑,还未跑近,已经见那里乱成一团,矿工亲属和调解的人扭成一团,场面混乱不堪,我赶紧大声道:“大家静一静,听我给大家解释……”

    有人丢了木棍过来,云离一拳将它击开,人群中有人大声道:“大家别听她的,他们这些有钱人哪个不是官商勾结,现在说得舌灿莲花,背后里不知道搞了些什么鬼……”

    舌灿莲花?还挺有文化的,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想找出那个煽动者,但场面太混乱了,根本找不到是谁。矿工亲属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向我冲过来,嚷嚷道:“不要听她的,把她抓起来……”

    人流向我涌来,云离、云震踢飞几个冲上前来的矿工亲属,我大急:“不要伤人!”如果现在伤了他们,后果就更难控制了!

    “少夫人,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周全!”云离又打倒两个冲上来的人,厉声道。矿上的护卫见状也赶了过来,云德见场面难以控制,赶紧道:“少夫人,我们先避一避,等他们情绪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我看着密密麻麻涌过来的人群,看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转身往马厩跑:“快上马,我们先离开这里!”

    众人护着我骑上小白,往矿山外冲出去,云德带着矿场的护卫冲在前面开路,云离和云震在后面,不断用马鞭为我挥去疯狂的人群冲我们丢来的石头。我们很快冲出矿山,人群渐渐被我们甩在身后,直至身后完全没有了那些人的踪影,我们的马速才渐渐慢下来。

    “少夫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云德停下马,转头问我。我勒住马,想了想,沉声道:“现在这情况是回不去的,我们先下山赶去铁山郡,找到常叔再商议。”

    “是!”云德点点头,准备扬鞭策马,身形刚动,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云离反应奇快地转马拦到我身前,来不及拔剑就往空中一挥,一支短短的冷箭赫然扎在泥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嗖嗖”两声破空声,云德前面有两个铁矿护卫闷哼一声,顿时从马上栽下地去,身子抽搐了两下,立即没有声息。只听到“铛铛”两声,云离和云震已经拔出剑来,飞身护到我马前,厉声道:“少夫人,闪开,有埋伏!”

    这一切状况不过是转瞬之间发生,我大吃一惊,和云德赶紧下马,破空而出的冷箭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射出来,云离和云震护住我,长剑甩出密不透风的剑花,将那些冷箭一一击落,但那些铁矿护卫就没有我这么走运了,不多时又有两个铁矿护卫倒下马,云德见他们倒下马便绝了气,惊道:“箭上有巨毒!”

    “不错,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巨毒!”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男人阴冷的声音,我吃惊地抬头望去,见前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云离和云震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露出警戒之色。四周的草丛中传来“悉悉疏疏”的响声,我左右一望,微微一怔,沉沉的夜色中,前后左右又走出四个持刀的黑衣蒙面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上!”先前的黑衣人下了命令,那四个黑衣人身形一动,向着我冲过来,云德大声道:“保护少夫人!”众人上前厮杀,云离、云震还好,那些铁矿护卫根本不是四个黑衣人的对手,他们出手快、狠、准,招招都是夺命的招数,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转瞬之间,铁矿护卫一一倒在血泊之中。云离见状厉声道: “德管家,快带少夫人上马,我们将他们拦住!”

    “跑得了吗?”黑衣人首领一挥手,那几个黑衣人身形鬼魅地一晃,银亮的刀光一闪,涌起一层层的刀浪,霎时间寒光迫人,将我们笼罩在一片冰冷彻骨的刀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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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00:17 | 只看该作者
第118章 鬼面


    冷寒的刀光如严冬飞雪般扑面而来,带着锐利的啸音,我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白,刀花如雪片般降落,森冷的寒意立即令我的皮肤起了一起鸡皮疙瘩。说时迟,那时快,云离和云震一前一后护住我,银剑闪出无数晶亮的光影,阻挡那密罗的刀网,刹时间只听到无数刀剑互击的金鸣之声,寒意骤然退去三分,只听到云震厉声道:“少夫人,快跑!”

    光影大织,此番却是云离云震的剑影震开节节逼近的刀光。云德趁机推我上马,扬鞭抽在小白屁股上,小白吃痛地长鸣,拔腿飞奔。黑衣人见状,不与云离云震缠斗,向我逼近,云德上前阻挡,没几下便被黑衣人砍倒在地。我大惊,云离和云震一边与黑衣人缠斗,一边飞跃上马,紧跟于我身后,身后传来“嗖嗖”数声,云离和云震的马被冷箭刺中,向前一扑,马头往小白屁股上撞了一下,轰然倒地,口吐白沫。小白受惊,猛地竖起前蹄长嘶,我一下被它从马背上掀翻,滚到地上,浑身顿时像散了架似的,无法动弹。小白“哒哒”地迈开蹄,飞速地跑进丛林,转瞬就没了影子。

    “少夫人!”云震扑过来扶起我,云离反身与追上前来的黑衣人恶斗起来,一边对云震大声道:“快带少夫人走,我拦住他们!”

    “少夫人,能动吗?”云震沉声道,我赶紧点头,尽管全身痛得仿佛被四分五裂了。云震毫不迟疑地拉着我往树林里跑,身后是不断交击的刀剑轰鸣,又是两声破空声传来,云震回身挥剑劈开,没想到第二支冷箭后紧跟着第三支冷箭,以令人毫无防备的速度疾射而来,蓦地扎在云震的左臂上。还来不及等我惊呼出声,只见银光一闪,云震闷哼一声,已将一条左臂卸下来,顿时血雨飞溅,喷了我满头满脸。我呆呆地望着云震的手臂掉到草丛上,不敢置信地道:“你砍掉了自己的手?”

    “少夫人,快跑!”云震满头冷汗,伸手往身上几处穴位上急点数下,用握剑的右手往我背心一推,我登时回过神,拼了命地往树林里奔跑。是了,这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们的冷箭上浸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如果云震不马上砍掉手,只怕这时已经丧命了。

    身后不再传来云离与黑衣人的厮杀声,黑暗中只听到我和云震粗重的喘息声,我回过头见云震脸色苍白,失血令他全身脱力,步履踉跄,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眼泪滑下来:“你怎么样?”

    “快跑!”云震不答,只是一边催促我奔跑,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左臂上不断涌出鲜血淅淅沥沥地淌了一路,他的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神情骇人之极,如同一头吃人的野兽。我很想说我根本跑不动了,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地执行着奔跑的命令,因为我知道我们不能停下来,若停下来,我们就再也没有存活的希望了。

    突然,云震骤然停住,快速往我身前一挡。我一头撞在他的背上,见他全身僵硬地注视着前方,手中的剑拦在胸前,握得指节发白。我抬眼望向前方,见不远处有个黑色的人影,那装束与之前那批黑衣蒙面人一模一样,但手里却拿着两支形似峨嵋刺的兵器,而非之前那些黑衣人的刀。云德握紧长剑,沉声道:“少夫人,快往右边跑,我先拦住他。”说着,把我往右方一推,身形立动,向着黑衣人奔去。

    我不敢回头,只得径直往前冲,身后传来打斗声,我不敢回望,只是望着一团黑雾迷障的丛林不断前奔,我不记得我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我不知道云德是不是死了,云离和云震能不能拖住那些黑衣人,我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地,机械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胸口又涨又痛,夜风扑打在涕泪交错的脸上,一阵阵刺痛,我透不过气,眼前出现景物的重影,好多次我都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了,可下一秒身体各处传来的麻木的疼痛感,又提醒着我还没有死,我不能放弃希望!

    我不知道我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这山林似乎根本就没有路,我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崎岖不平的林间摸爬,偶尔有不知道什么动物从我脚边飞窜过去,骇得我魂飞魄散,却不敢叫出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继续蹒跚着往前走。黑暗中传来不知道什么鸟凄厉的叫声,越发让我觉得阴森恐怖,裙子不时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树枝荆棘拌住、勾破,那清脆的丝帛撕裂声在黑暗中异常地清晰和诡异,我心惊肉跳地刨开挡在前面的繁茂的荆棘,手被带刺的荆棘刺破了,钻心的疼,脸也被带着倒刺的茅草割破了数道口子,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前面似乎有流水的声音,我加紧往前走,扒开一丛又一丛的茅草和荆棘,眼前豁然开朗,在银亮的月光下,我看到左前方有一座巨大的瀑布,瀑布下方汇成一泓潭水,层叠溢成一条溪流。左边是瀑布山崖没路了,溪流对面和下方不知道是通往哪里,我从草丛里钻出来,不知道该往哪个方面前行。

    但我并没有机会再考虑了,我刚走出丛林,就看到溪流边的阴影里,一个黑衣人缓缓步出来,见到我,身子顿住,站在明亮的月光下,他手里的峨嵋刺在月光下闪着鬼魅的银光。我全身一震,瞪着他道:“你把云震怎么样了?”

    他听到我问话,抬眼看着我,身子似乎顿了顿,却没有出声。我恨声道:“你杀了他?”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又气又怕又恨,怒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是赵管事让你们来杀我的?”

    我戒备地盯着他,他默默地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握着峨嵋刺的手紧了紧。我知道我跑不了,冷笑道:“横竖都是一死,你既要拿我的命,何不让我做个明白鬼?”

    “等你下去问阎罗王就知道了!”黑暗的丛林中又腾闪出一个人影,我抬眼一看,见一个黑衣人慢慢走过来,说话的正是他,那个之前在山路上伏击我们的那些黑衣人的领头。我见他的样子,知道云离肯定凶多吉少,但肯定也让他们折损了四个人,心中又悲又怒:“你们把云离杀了?”

    “你的问题真多余。”黑衣人扫了执着峨嵋刺的黑衣人一眼,轻哼道,“阴鬼,为什么还不杀了她?”

    那叫阴鬼的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寒声道:“我做事用不着你来管。”

    竟是个女声,这叫阴鬼的刺客,原来是女人。我浑身一震,不是因为她是女人让我感到震惊,而是她的声音,有点耳熟,我上前两步,盯着那个叫阴鬼的蒙面黑衣人的眼睛,又惊又疑:“你……”

    黑衣人被阴鬼拿话一顶,双手握了起来,冷哼道:“不用我管?你别忘了,我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这次行动并没有安排刺杀,是你自己私自决定的。”阴鬼冷冷地道,眼中寒芒一闪。

    “那又怎么样,门主让我全权负责,现在你得听我的。”空手黑衣人寒声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得宠的红人么?别忘了现在是谁作主!”

    我退了一步,阴鬼的声音越听越像是她,我应该没有料错,我瞪着那个阴鬼,寒声道:“你,你是月……”

    “闭嘴!”她冷冷地打断我,眼中蓦然暴射出寒光,吓得我立即把话吞了回去。那黑衣人“咦”了一声,寒声道:“她好像认识你?”

    阴鬼不说话,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冷笑道:“阴鬼既然被你认出身份,那你就更该死!”说着,往腰间一拉,抽出一条铁鞭,在空中一挥,那铁鞭“哗”地膨开,鞭身膨起一根根锋利的钩刺,状如荆棘。我大惊失色,转头就跑,只听到一阵锐利的嚣音追上来,我心中又急又怕,踩到一块石头,脚一滑,顿时扑倒在地,那荆棘铁鞭带着阴风险险地从我的头顶上扫过,抽中我身旁的一棵树,那棵树轰然倒地。我赶紧爬起来,脚踝蓦然一阵剧痛,顿时又跌倒在地上,该死的,脚扭了。回头看向两人,见黑衣人又扬起了手中的荆棘铁鞭,嘴里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而阴鬼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我,荆棘铁鞭带着凶戾的嚣音,如同一条灵活蜿蜒的毒蛇,夹着阴风直直地向我吞噬过来,阴风荡开了零乱散拂在我脸上的头发,我闭上了眼睛。

    逃不过了,这次真的要死了。死亡来得这么快,让我甚至来不及去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事,那些忘不了的人,这样也好,至少死得不会那么痛苦。耳朵里听到金属的轰鸣,像是骨头被绊碎的声音,这杀手杀人的手法倒干净俐落,都把我的头绞下来了,我都还没有感觉到疼痛,脑子里竟然还有意识,原来到等死的一刻,才发现其实死亡的时间变得很慢长,如同影碟机在慢格前进。

    又听到一声沉闷的轰然声,是我的头掉到地上了吧?我不敢睁眼去看那恐怖的场景,就这么去吧。耳边突然响起阴鬼又惊又疑的质问:“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吗?这会儿倒来装傻!我没好气地睁眼,想做个恐怖的死前惨状给她看,再说两句化成厉鬼也不放过她的狠话,没想到一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情况,自己反倒傻住了!

    那荆棘铁鞭刚刚还如一条黑色的毒蛇,此际却被绊成了数截毫无生气地散落在地上,挥鞭的黑衣人扑倒在地,脑袋滚落在我脚边,无头的尸身伏地原地,我一脚踹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骇得差点尖叫出声。咬紧牙,撑着身子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带帽斗篷的人持剑站在阴鬼面前,他没有蒙面,脸上却戴着一张狰狞的银色面具,在月色下泛着恐怖的银光。

    原来阴鬼不是在跟我说话,是在跟他说话!他不理阴鬼的问话,径直向我走来,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势。走到我身前,他蹲下身,我被他脸上的面具吓得缩了缩:“你是谁?”他的面具真的很恐怖,眼睛处不似一般的面具掏空,而是做成了突出的窗口,像中世纪的骑士头盔,让人无法看到他的眼睛。轻微的后缩动作牵扯到身体的伤痛,我抽了口气,蹙紧了眉。

    他没有回话,注意到我的表情,眼神落到我的脚踝,那里已经肿成馒头状了。鬼面人突然伸手抱起我,我微微一挣,全身顿时痛得发怵,他觉察出我的抗拒,动作变得轻柔。我怔了怔,看样子他对我没有恶意。我转头看了满脸惊疑的阴鬼一眼,望着鬼面人轻声道:“是你救了我。”

    他低头看了看我,仍是不出声,只抱着我转身就走,也不理站在那边的阴鬼。“你到底是谁?”身后传来阴鬼凌厉的质疑,伴着“呼呼”的怪声,我从鬼面人的手臂旁探头看去,见阴鬼手中的峨嵋刺像两个风火轮似的向着我们飞过来,我惊呼出声,那鬼面人抱着我,身形鬼魅地一晃,就从两只“呼呼”乱转的峨嵋刺中间反穿过去,向着阴鬼冲去,峨嵋刺又“呼呼”地转回来,鬼面人单手搂着我,手中的剑似乎只是随手一挥,便把那两支峨嵋刺扫落在地,长剑随即搭在阴鬼的脖子上,这一切动作干净俐落,只是转瞬之间便已完成,快得让阴鬼甚至还不及反击。

    阴鬼的眼里没有恐惧,也没了惊疑,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定定地望着鬼面人,闭上眼睛,倒有了一个杀手临死前的风范和气度。鬼面人看了她半晌,收回剑,抱着我转身就走,阴鬼没再出声,也没再动手阻拦,只是如同石化一般站在那里,看来她已经清楚自己不是鬼面人的对手,不会再以卵击石了。

    看来这个人是个大侠呢,不会轻易取别人的性命,我似乎安全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全身松驰下来,才发现身体各处的种种痛感都回来了,我咬着唇,倚在鬼面人的怀里,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这个人的怀抱很温暖呢,又安全,又舒服……,这是我昏睡过去之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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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05:04 | 只看该作者
第119章 暗鬼


    睁开眼睛听到有人大呼小叫:“少夫人醒了!”

    想撑起身,却发现全身每处的肌肉都酸痛得快散架似的。“少夫人想起来吗?”我听到有人在旁边问,转过头,见到宁儿,怔了怔:“你怎么在这里?”

    宁儿把我扶起来坐着,垫了个枕头在我身后,我转眼又看到馨儿端了碗东西过来:“怎么你们都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少夫人,这是云家在铁山郡的别院。”宁儿从馨儿手里端过那碗汤,“这是厨房炖的燕窝,少夫人睡了一天一夜,先吃点东西吧。”

    她舀了勺燕窝送到我唇边,我别过脸,疑惑地道:“你们不是在船上服侍云峥的么?难道云峥来了?”

    “少爷昨儿晚上就来了。”馨儿笑道,“见到少夫人满身是血的样子,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们服侍少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呢,后来知道少夫人没有大碍,脸色仍是阴沉得吓人……”

    “是常叔把我遇刺的消息通知云峥的?”我又气又急,“他怎么能这样做?他明知道云峥身子不好,还拿这些事去吓他,云峥例诊之后怎么能这样奔波?常叔怎么这么糊涂?云峥去哪里了?”

    “峥少爷和常执事早上就出门了,说是先去府衙再去矿上,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宁儿道。我一听,赶紧掀开被子:“他去矿上了?他怎么能去?山路那么颠簸,那些矿工亲属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闹事,他要是在矿上出了事怎么办?我要去找他……”

    刚站起身,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我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宁儿和馨儿赶紧扶住我:“少夫人,您别担心,峥少爷不会有事的……”

    我又气又急:“你们知道什么,平日里当然是没事,可现在有人在中间使坏,万一他……”我不敢往下想,云峥那弱不禁风的身子,要是也遇到昨晚那些刺客可怎么办?我挣扎着想往外走,宁儿和馨儿赶紧拉住我:“少夫人,你脚伤了,不能就这么出去,峥少爷有铁卫护着,不会出事儿的……”

    铁卫,一听这个,我顿时想到惨死的云离云震,还有不知生死的云德,心头更是大慌,铁卫也未必能护云峥周全,我挣扎着想甩开宁儿和馨儿:“放开我,我要去找云峥,我要去找他……”

    “少夫人……”宁儿和馨儿为难紧紧拉住我,我全身都痛,根本使不上力,心头又急,眼泪忍不住滚下来,正拉扯间,听到一声:“叶儿!”

    我抬起头,看到云峥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又惊又喜:“云峥,云峥……”

    他快步冲过来,扶住我:“叶儿,快躺到床上去。”

    “云峥,你没事吧?”我抱住他,心里一阵后怕,“你没事就好了。”

    “我没事,傻瓜,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他抱我到床上,想直起身,我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他轻声笑了笑,也不动了,只吩咐宁儿和馨儿出去。听到两个丫鬟带上了门,才柔声道:“傻丫头,我在这里,别怕……”

    我娇气地哭起来,心里只觉得委屈,云峥轻轻拍着我肩膀:“没事了,没事了……”我越发矫情,哭得更大声,云峥轻叹一声,躺到我身侧,紧紧地抱住我,轻哄道:“乖,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是的,他在这里,他是我的夫,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我在他怀里渐渐止住抽泣,抬起眼看他,他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花,脸上满是怜惜。“你的衣服湿了……”我的脸微微一烫。他宠溺地笑了:“有什么打紧,这衣服能为叶儿擦眼泪,是它的荣幸。”

    “你几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我蜷进他怀里,嗔道。

    “这样变的……”他的唇落到我的唇上,我闭上眼睛,感受他温柔的吻,感受他对我的娇宠、珍视,和被爱的幸福。

    肚子突然发出的不争气的“咕咕”声破坏了这一刻旖旎的气氛,云峥轻笑起来,我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他怀里:“不准笑。”

    “先吃点东西。”他松开我,下床拿过桌上那碗燕窝,扶我坐起来,我欲接过他手里的碗,他轻轻一让:“我喂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话是这么说,我却张大了嘴。云峥又笑了,舀了一勺燕窝送到我嘴里,我吃进肚去,啧了啧嘴道:“有老公服侍的感觉真是好啊。”

    “傻瓜!”云峥失笑地又送了一勺过来,我只是傻笑。他喂完燕窝,撩开我的裤管儿,见脚背肿得跟馒头似的,眉头蹙起来:“痛不痛?”

    “痛……”我噘着嘴撒娇,“全身都痛,这里,这里,这里,都痛死了……”

    “傻丫头……”他笑起来,起身让宁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卷起袖子拧了热毛巾,敷到我的脚背上。骤然的烫热令我往后一缩:“痛……”他捏住我的脚,不让我动:“痛也忍一忍,热敷好得快。”

    我们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静下来,我看着他认真地帮我敷脚,表情异常专注。心里涌起一丝丝甜蜜的感觉,云峥,从来没有帮人做过这些事吧?他一遍又一遍地帮我热敷,然后细心地涂上药油,用纱布包好脚,才道:“本来药油要揉进去效果才好的,但是会很痛,你最怕痛,就慢慢养好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云峥,我是不是很笨?”

    他抬眼看我,微微一笑:“胡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可是,我什么事都办不好,每次都要别人帮我擦屁股。”我懊恼地道,想起云离云震,心中顿时无比难过:“云离和云震为了救我都……,还有云德,不知道……”

    “傻瓜,十八铁卫是云家的死士,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主人的安全。”云峥搁下药油,轻轻拥住我,“他们只得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德管事只是伤重,并没有身亡。”

    “可是他们……”虽然我知道云峥说得没有错,云家养十八铁卫就是为主子挡刀的,可是,要别人牺牲生命换来我的周全,我心里仍是十分难过和不安。我咬了咬唇,想起遇刺那些凶险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不是被鬼面人救了,只怕……,我猛地抬起脸:“对了,我记得我是被一个鬼面人救了,然后就晕过去了,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鬼面人?”云峥扬了扬眉,“昨晚家仆听到敲门声,开门就见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根本就没见着其他人。”

    “咦?奇怪……”我思忖起来,“那一定是他把我送回来的,他怎么知道我是云家的人呢?”

    “想不通的事情先放一边,不要老去想他。”云峥敲了敲我的额,上床将我拥进怀里。我抬眼观察他的面色,轻笑:“老公,我想其他的男人,你吃醋了么?”

    他失笑地拥紧我:“你想我吃醋么?”

    “嗯,偶尔吃一下也无妨嘛,这证明你心里在乎我,一点不在乎我才不会吃醋。”我笑着将头埋进他怀里,“你太纵容我了,什么都由着我,这样下去我会被宠坏的。”

    “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且没有遗憾的,就够了。”云峥柔声道。我叹了口气,闷声道:“所以你去府衙和矿山帮我处理那些烂摊子,甚至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我明儿要说说常叔,怎么能出一点点事儿就把你叫来……”我知道云峥肯定已经把我没弄好的烂摊子接管下来了,只觉得自己极没用。

    “傻丫头,不是常叔叫我来的,你出事儿那会儿,他还没得到消息呢。”云峥抚着我的长皮,轻笑道,“是昨儿船行至铁山郡,我挂着你的情况,身子也精神些了,所以上岸来看看。船是晚上到的,我先来了别院,本想次日一早再上山的,没想到到了别院没多久就听说你全身是血躺在门外,可把我吓坏了……”

    “对不起……”我能想像云峥当时的情形,如果是我看到云峥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发疯的。云峥把我拥紧了些,叹了口气:“我知道出事了,急忙派了四个铁卫去矿上,他们在山道上看到了铁矿护卫的尸首,里面还有云离和重伤昏迷的云德,后在又顺着血迹在丛林里找到了云震,但行刺的刺客却被人削去了脸皮,辩不出身份……”

    我打了个寒颤,那些杀手行事真是狠辣,我寒声道:“是无极门做的。”

    “什么?”云峥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我……”我眯起眼睛,“我认出一个人,是我以前见过的,我知道她是无极门的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云峥的手顿了顿,轻声道:“叶儿,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这些事儿一时半刻也说不完,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其它事,等你有精神了再说好不好?”

    “不要,我睡了那么久,精神着呢,你不说完,我也会胡思乱想,哪里睡得好。”我蹙眉道,“现在矿上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些受人挑拨的矿工亲属安定下来了?”

    “嗯,目前是安定下来了。矿难基本上处理完了,后面这些矿工也都进行了赔付。但昨晚的骚乱,有人冒充矿上的人与矿工家属发生了冲突,引发了一些伤亡。官府正式插手,隆兴铁矿已经暂时查封了。”云峥三言两语将结果告诉我。我疑惑道:“是不是赵管事的人在里面搞鬼?”

    云峥淡淡一笑,眼神有些冰冷:“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是谁?”我咬了咬唇,“云家与各地官府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么?如果不是因为赵管事的关系,府伊大人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云峥低头看我,唇边噙起浅浅的笑容:“官府的态度,代表的就是朝廷的态度,如果上面要他将这件事公事公办,他也不敢卖云家的人情。”

    “朝廷?你是说,这件事是皇上指使的?”我瞪大眼,是了,即使云家再能翻云覆雨,只要一日没有公然把面子上那层纸撕破,就一日还是天曌国的臣子,表面上的平衡还是要维系的,否则就是公然与朝廷作对了,所以云峥才会放低小侯爷的身份去见府伊大人,毕竟云峥还没有正式承袭永乐侯的爵位,算不得官场中人。

    云峥淡淡一笑,没有作声。我的心里一寒,宇,如果这件事是你授意的,那么杀手也是你派的?你当真,狠心至此,连半分情谊也不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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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11:10 | 只看该作者
第120章 闺情


    “如果这件事是皇上授意的,只怕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我冷静下来,觉得有几点可疑,以我对宇公子的了解,他绝不会安排刺杀这种蠢事,“也许还有第三方插手。”

    “为什么?”云峥挑了挑眉,微笑道。

    “皇上虽然忌惮云家,但现在并不具备贸然下手的时机。以他的心机,他会一步步分解云家的势力,而不会做刺杀这种蠢事,贸然将矛盾激化到表面上。”我思忖道,“他现在没有与云家正面冲突的必胜把握,绝不可能会走这一步棋。”

    “聪明。”云峥赞许地揉了揉我的头,“还有呢?”

    “无极门被朝廷剿灭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如果这次刺杀我的杀手真的是无极门人的人,应该有两个可能,一是朝廷将其收为己用,那就很好解释这次的事了,之前我听其中一个杀手说过一句话,‘这次行动并没有安排刺杀’,说明刺杀是那几个人私自决定的。”我的思路清晰起来,一边理线索一边接着往下讲,“但是,受过良好训练的杀手,通常只会按命令行事,如果上面没有下达刺杀的命令,他们不会这样擅自行动。那么就有第二种可能,无极门没有被朝廷收服,只是为了躲避朝廷的围捕隐藏了起来,而且极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起了内讧,也许是为了争夺门主之位,也许被其他什么厉害的人物控制住了,这个人也许就是此次事件的授意者。”

    之所以会这相猜测,是从阴鬼和那黑衣人之间的简单对话里猜测出来的。两个人的语气,明显不对盘,竟然在行动的时候犯下大忌,跟行刺的对象说了那么多废话。如果阴鬼真的是月娘,以她和楚殇的关系,如果门主易位,她肯定不会服气,说不定甩手走人都不无可能,但她不但继续留在了无极门,而且还隐忍着那个黑衣人,显见对新门主是诸多忌惮的。而无极门在新首领的管治下显然分了派系,也许还斗争激烈,黑衣人应该是那种一心求功者,否则也不会妄自组织刺杀行动。

    云峥微笑着听我分析,点了点头:“分析得透彻,也许的确有第三方的存在,如果是这样,这件事就复杂得多了,我们还要查到第三方到底是谁。不过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有没有第三方都是一样的,如果这件事是他授意,只能说他已经按耐不住,开始向云家出手,如果他真这样沉不住气,我反倒不惧。如果是第三方做的,皇上乐观其成,照样达到他的目的,这才可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明白过来,吸了口气,这倒有可能是宇会做的事。

    “嗯,不过,皇上对云家的忌惮,我们心中有数,可早作提防,倒是这第三方,动机不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看来云家的确是树大招风了。”云峥的眼神有些冷,“所以这次的矿难,不是意外,是人为的。”

    “什么?”我讶异地抬起头,“人为?”

    “嗯,我让人进矿井内查过了,发现很多疑点,矿井内的受力木桩,有多处人为损毁的痕迹。”云峥轻叹道,“看来这次是有人铁了心要我们交出铁矿的开采权了。”

    我点点头,若这场矿难是人为,那授意这件事的人实在是太狠毒了,我倚在云峥怀里,轻声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你的意思呢?”云峥不答反问。

    “如果他们要的只是铁矿的开采权,就交出去吧。”我沉吟道,“朝廷想收回,必然会拿此次矿难大做文章,与其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不如我们摆个高姿态,上京后主动把开采权还回去,以防心怀叵测之人借机发难。”抬头看向云峥,我心中有些忐忑,放弃铁矿的开采权毕竟是一件大事,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也要安抚很多长期在此间获利的人,不知道云峥会不会同意。

    “嗯,云家的势力太惹眼了,让皇上收回一部分权利,让他对云家稍微放松一点也好。”云峥淡淡地道,仿佛放弃铁矿的开采权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他的眼神随即一闪,“若让朝廷收回开采权,必然会有第三方争夺这条财路,到时候看看哪些人想争这铁矿的开采权,就可以分析出谁最有可能是此次矿难的策划者,云家也好早作打算。”

    我的眼睛一亮,对,用利益引出想得到利益的人,到底是我老公聪明一些,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云家虽然富可敌国,可是树大招风,也必然是一块被恶狼虎视眈眈的肥肉。我蹙眉道:“云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云家可以同时执掌漕运和矿山经营权?”

    “嗯?”他知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发出简单的声音示意在他听。我继续说出我的疑惑:“把一国的命脉交到外人手上,这个国家的皇帝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没有一个正常的皇帝会放着这么大的隐患睡得安稳的。”

    “云家能执掌漕运和矿山,关系到一些皇室的秘辛。”云峥笑了笑,我一听,来了精神,攀住他八卦地道:“什么秘辛?可以讲来听吗?”皇室秘闻啊,绝对爆料。

    “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的。”云峥见我八卦兮兮的样子,好笑地刮了刮我的鼻子,三言两语把一个原本应该很长的故事讲完了。

    云家的玄祖很有经商的才能,在前朝就已小富,后来通过投机倒把拿到了现今的银矿和铜矿的开采权,成为一方巨贾。时逢乱世,枭雄四起,玄祖结识了后来天曌国的开国太祖皇帝,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兄弟,玄祖倾尽家财,全力资助太祖皇帝夺得天下,太祖皇帝得了天下,封玄祖为永乐侯,嫡子代代世袭,前朝的银矿和铜矿,封赏给了先祖做私产。

    云家封侯,满门皆荣,玄祖的女儿还封为太子妃,到了曾祖一代,已是皇后。国舅爷便得了个织造的肥差。再到了祖父云崇山一代,因助先帝夺嫡,得掌漕运。再到了当今天子君北羽这代,也是扶君北羽上位,皇上允诺给了云家全国铁矿的开采权。

    “这么简单就完了?”我听完云峥三言两语的把这些历史说完,每朝每代只得简单一句话,秘辛是半个字没有,可平淡的叙述下隐藏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和丑恶?云峥不想说,我也不再问,只玩笑道:“原来我家老公和皇上还有点亲戚关系,也算小半个皇亲国戚吧?”

    云峥笑起来,捏了捏我的鼻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傻妞。”

    我笑了笑,叹道:“云峥,云家掌着这么多权势,表面荣光,可这些东西更像是一朵有毒的花,迟早会给云家带来横祸,为什么还要抓住它们不放?”

    云峥沉默半晌,轻叹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叶儿,云家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不是说想放,就能放的。有些时候,放弃,就味着灭顶之灾。”

    我明白,这些权势是毒果,却也是保命牌,当真云家有朝一日什么都没有了,那个下场恐怕……。“难道人对金钱的欲望真的没有止境吗?还是……”我咬了咬唇,心里隐隐不安,“还是,真的像皇上忌惮的那样,云家对这天下也有野心?”

    他定定望着我,没有动怒,唇角反倒噙起浅浅的笑容:“如果云家有这样的野心,你会怎么做?”

    “我……”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怔住了。凝望着他朦胧的眼睛,半晌,才轻声道:“我不管云家有什么样的野心,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要这个天下,我陪你夺。如果你不要,我陪你走。”

    他眼中的朦胧之色荡开,像一泓被细石投中的深潭,涟漪一圈圈儿散开,清澈动人,他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叶儿,今生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厚待。”

    他的手轻轻抚过我脸上被茅草划破的细微伤口,唇轻轻落下来,辗转到耳边,轻声道:“不用担心,我这副身子,就是得了天下,怕也没命消受……”

    我身子颤了颤,恼怒地推开他,瞪着眼道:“胡说什么呢?”

    “生气了?”云峥轻轻笑了笑,我气得拧了他胸口一下,“你还笑?”

    他抓住我的手,柔声道:“傻瓜!”

    “我是傻,你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我垂下睫,喉咙一哽。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了,我会发疯的,云峥,我想你陪我一起慢慢走到老。

    “我的傻叶儿……”他长叹一声,吻住我的唇,我热切地回应他,不知道是为了忘掉心底那丝隐隐的不安,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吻一如甘泉般清冽,我贪恋地吸吮他口中的甜味,只觉身子热起来,仿佛泡在温泉水里,一寸一寸软下去。我情动地伸手抚上他的衣襟,解开布扣,他温柔地按住我的手:“叶儿,你身上有伤……”

    “在脚上,不打紧……”我吻上他的脖子,云峥昂着头,闭上眼睛,我的舌落到他颈部的动脉上,顺着那条微微轻颤的血管往下滑,蜿蜒地留下一路晶亮湿润的痕迹,缓缓滑落到他的胸前,舌尖在那粉红的草霉上打了个圈儿,牙齿轻轻咬下去。他抽了口气,翻身压住我,小心地不碰到我的馒头脚,轻轻解开我的纨衣。

    我温柔地望着他,他的眼里闪着异样的神彩,一把拂落床前的纱帐,雪白的轻纱如云彩般遮掩了满床旖旎的春光。他微微沁凉的唇落到我傲挺的酥胸上,我浑身一颤,云峥抓紧我的手,十指交扣,唇在我的身上游走,像一条游曳在水草中优雅的鱼,撩拨潭水的宁静。我的身子烧起来,瑟瑟发抖,花径里痉挛似的抽紧,忍不住像头垂死的小鹿般发出哀鸣:“云峥……”

    他应邀进入我,温柔而有力地,一寸一寸缓慢地填满我的身体。不同于一贯到底的刺激,那样有力而缓慢的动作,反倒令身体所有的感官细胞都扩张开来,那种紧贴、融合、满胀、温暖的感觉,比平时敏税数倍,每进入一分都销魂蚀骨。

    “嗯……”他进入到我身体的最深处,我逸出满足的娇吟,他温柔地含住我的唇,身体紧紧地贴着我,在我体内轻柔地动起来,怕弄痛我带伤的身体,他没有剧烈的动作,只有下体慢慢地、重重地研磨,无声而湿润,却沉默而销魂。他温热而沉重的呼吸喷在我的耳边,我只觉得脸被他喷得很烫,脖子也烫,整个身子都很烫。紧紧地贴着他,没有激烈的言语,没有汗水飞溅的撞击,高潮却一波接一波地来。“云峥……”我颤抖地、喜悦地低泣,全身痉挛,脑中一片空白。

    我们做了很久,像两条纠缠千年无法解开的的藤,无边的销魂里,紧紧相依的感觉如潮水般不断累积,让我觉得幸福而安心,仿佛这个世界只得我们两个。云峥,云峥……,你是我对爱情最后的梦想,是可以涤静我身心的湖。心里的那一片水,可以给我永远的宁静,也许我真的应该相信。前路上有什么,我不去想,云家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去想,云峥,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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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11:50 | 只看该作者
第121章 面摊


    京城。

    已近黄昏,侯府的马车缓缓驶进城门,我撩开窗帘,向外望去,阔别近一年的京城,仍是那么繁华、喧闹、繁荣昌盛,谁知道在这繁华下面,曾经掩藏过什么样的丑恶?

    果真如我所料,我们抵京,已是深秋。我脚上的扭伤已经养好了,云德的伤也已经痊愈,当日铁山郡的矿难处理完后,我和云峥继续上船,沿途察看了一些云家的产业,也顺带了解了漕运一些事务。经过铁山郡一事之后,我发现不管是云天常还是后来见到我的云天海,对我的态度都有一些转变,少了一些不以为然,多了几分尊重,对我提出的一些经营上的问题,无不详尽解答,而我提出的一些建议,他们也欣然接受。

    “在看什么?”云峥握住我的手,我回过头,倚进他怀里,笑着摇摇头。云峥轻声道,“累么?”

    “不累。”我靠在他的肩上,握着他的手,“云峥,我们今儿就要进宫面圣么……”

    “倒不用那么急,总要安顿两天的。”云峥笑了笑,轻声道,“叶儿,不用紧张……”

    紧张么?倒未必。我淡淡一笑,闭上眼睛。

    马车停下来,我们已经到家了。府里的管事云义早早就等在码头接我们,下了车,见府门大开,门口站了一排下人。京城永乐侯府反倒没有沧都的府邸那么大,可能在天子脚下要藏避其锋芒吧。云峥牵着我的手走进去,下人们目不斜视,我笑了笑,永乐侯府的下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阿花姐姐……”金莎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扑到我身前,我笑着牵起她的手。她在沧都云府住过一段时间,倒也不像初到沧都时对什么都新奇不已。云峥牵着我,我牵着她,一起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我和云峥要是有一个像金莎这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这样想着,脸莫名地有些烫了。

    进了府,坐到主厅去,云峥让下人们都来见我,我说了几句客气话,让宁儿把准备好的打赏派下去,折腾半天,这见面才算是搞完了。打发下人散了,云峥笑着对我道:“可要在府里逛逛?”

    “你怕我迷路么?”我的脸有些窘,之前在沧都永乐侯府,我就曾迷过路,云峥知道了,没有取笑我,却陪着我在府里走了几天,才算是把路记住了。

    他只是笑,我心中一烫,起身走到他面前:“不用了,刚刚到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逛。”

    “那我让馨儿准备热水沐浴。”云峥握住我的手,我眨了眨眼,他赶紧道,“我让馨儿带云泽去准备。”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见站在一边的云泽和馨儿脸上也带上一丝笑意。云泽是我们在凤阳府视察产业时,买下的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年,只有十四岁,本名李元,云峥给他取了云泽这个名字。我见那孩子生得俊秀,做事细心,性格也沉稳,便让他给云峥做个贴身的小厮。之前云峥是没有小厮的,他的一切事情,都是丫鬟们打点,说是他身子弱,男孩子粗心大意,粗手粗脚,怕服侍不精心。不过后来我知道连洗澡都是丫鬟打点的时候,便转起了心思,不过一时也找不到合意的人选,直到遇到云泽。

    我将唇附到他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老公,你不要我帮你洗么?”

    之前我可是把宁儿馨儿的工作都抢过来了,只要是涉及到洗澡这一类的工作,一律不准她们插手,害得下人们都偷偷笑我是个醋坛子。

    云峥失笑,脸上难得带上一丝粉色。我捉狭地一笑,拉起金莎的手:“逗你呢,我要和金莎打水仗,你自便了哈。”

    见云峥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我,我“哈哈”地牵着金莎跑出去。侯府每个独院的浴房都建有浴池,比我曾经在倚红楼后院见过的楚殇的专用浴池更大更气派,完全可以当个小游泳池用。每次洗澡的时候我都觉得真是浪费水资源啊,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很享受,叶海花啊你这个虚荣的伪环保者。云峥是享受不了这样的浴池的,他每次沐浴都是在木桶里,泡傅先生给他配的药浴。每次他洗完澡,身上都有股淡淡的中药味,好在味道不浓,让我这闻到中药就想吐的人也渐渐习惯了那股味道。

    和金莎在浴池里玩了半天,小家伙玩累了,我让馨儿帮她收拾好,带她去房间休息。自己则继续泡在浴池里,热水泡得很舒服,倦意一点点袭来,我闭上眼睛,倚在池边睡过去。竟做起了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美人鱼,在海里优雅地游,我的全身发着淡淡的莹光,五彩缤纷的热带鱼围着我嬉戏玩耍,突然,一条鲨鱼静无声息地游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我“呀”地惊呼出声,猛地睁开眼睛。一口水灌进嘴里,我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滑到水里,淹没了头顶。我一惊,赶紧坐直身子,破水而出。

    都不知道淹了多久,要不是被梦惊醒了,淹死了都不知道。我一阵后怕,拍了拍胸口,低头喘了口气。

    却怔了怔,发现胸前闪着一团莹光,蓝蓝的,像梦里的美人鱼身上的莹光一样淡。手抚上脖子,触到黑龙玉,发现光芒正是黑龙玉发出来的。我的心一紧,复又狂喜,怎么会发光?这块玉戴在身上这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异状,除了那次在牢里被龙婆的符咒弄出一点奇怪的动静。难道,难道冥焰有消息了?我捏着玉,在心里轻声念着冥焰的名字,冥焰,是不是你,你有消息了吗?那你……,今晚会不会来?

    光芒渐渐淡下去,黑龙玉又恢复了原状。我再也无心泡澡,起身擦干身子,披上浴袍,步出浴房。浴房紧连着我和云峥的卧房,云峥早已在房里了,拿着本书倚在软榻上,看来我睡了有一会儿了。他见我出来,放下书:“怎么了?脸色这么怪?”

    “是吗?”我摸了摸脸,笑了笑,“大概是泡久了。”

    “头发怎么不擦干?”云峥站起来,拿了毛巾,拉我坐到妆台前,帮我揉头发。我任他摆弄,像只猫儿一样闭起眼睛。他换了几张毛巾,才把头发擦得半干,然后拿起梳台上的梳子帮我梳头,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地,先理顺发梢,再理中段,最后才从头顶上理下来,把头发理顺。

    我喜欢这个时候,他温柔的手指穿过我的黑发,每每让我想起张学友那首《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不过那歌词的后词的后半段我不喜欢。云峥和我,会天长地久,我相信,直到我们的头发都白了,他还是会为我梳头、绾发、别簪。

    “你在哼什么?”云峥放下梳子,在镜子里看我。我回了神,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这首歌,从凳子上转过身,望着他:“哼歌,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他笑着蹲下来,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哼唱了前面几句:

    穿过我的黑发的你的手,

    穿过我的心情的你的眼,

    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

    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牵着我无助的双手的你的手,

    照亮我灰暗的双眼的你的眼,

    如果我们生存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难改变,

    至少我还拥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颜……

    云峥微笑着凝望我,眼神澄澈得像一泓清泉,我唱完这两段,望着他的眼睛,轻声唤道:“云峥……”

    “傻丫头……”他轻叹一声,吻住我的唇,“不要怕,不要担心……”

    我眼中一热,云峥,其实什么明白吧?我怕什么,担心什么,我怕我太幸福,老天爷会妒忌,我怕自己没有能力抓住幸福,让它一再离我而去。

    他松开我的唇:“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去吃东西。”

    这才想起晚膳时间到了。我赶紧走到屏风后换下浴袍,头发还有些湿润,我抓着发丝走出来:“云峥,头发还没干。”

    他走过来,帮我理了理头发:“就散着,我喜欢看你披着头发的样子。”

    我笑起来,他牵着我的手出去,走了一段路,发现是往大门外的方向,诧异地道:“云峥,我不是在家里用膳么?”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云峥牵着我出了大门,门外候着马车,云乾云巽云坤云艮护在马车四周。自从发生铁山郡的遇刺事件后,十八铁卫们都更加谨慎小心,跟得寸步不离。

    天已经黑了,马车在街上行走了一段时间,停了下来。下车之后,发现是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云峥吩咐马车留在原处等,却牵着我往街旁一条小巷走去,四个铁卫也跟上来,但保持了一段距离,想来也是云峥吩咐的。

    “我们去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道,什么酒楼会藏在这样的陋巷里?云峥笑了笑,抬头示意,我才在前方街角,看到一个热闹的面摊儿,老板的生意似乎很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我讶道:“你带我来吃面么?”

    “嗯。”云峥看到我讶异的表情,却不急着我为解惑,只牵着我走过去。我讶异地打量着这个面摊,看起来是个最最普通不过的面摊儿呀,撑着雨棚子,棚子下摆了一个下面的锅和一个熬着面汤的大瓦罐,旁边一条长案上,有揉好的面团和几样简单的调料。侧头摆了五张桌子,有四张都座无虚席。雨棚下立着一个年青男子,寻常百姓的装束,长得很普通,是那种一丢到人群里就会立即找不着的长相。他见到云峥和我走过来,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中似乎带上一丝温和的笑意。

    “你来了。”男子的眼神落在云峥牵着我的手上,唇着淡淡地一勾。

    “嗯。两碗阳春面。”云峥也不多言,牵着我径直坐到最里面的那张空桌边。那男子开始揉起面团,甩、拧、抖,一团面团很快变成龙须一样的细面条,我出神地望着他的表演,心中疑惑不已。云峥跟他似乎是认识的,看来也不止一次到这里来吃面了,可是云峥怎么会认识他呢?想一想都觉得怪异,从小锦衣玉食的永乐侯府世子,竟会跑到一个小巷子里的简陋面摊儿去吃面。从这一刻开始,我觉得京城也有好玩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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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13:19 | 只看该作者
第122章 沉谙


    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送到我们面前,我吸了口气:“好香!”

    “你若想吃到全天下最好吃的阳春面,一定要来易沉谙的面摊儿。”云峥望着我迫不及待地拿着筷子准备开动,笑起来。抬眼见面摊老板坐到我们这桌来,面对面看着我。云峥笑道:“沉谙,这是我的妻子,叶海花。”

    他转过头:“叶儿,这是我的朋友,易沉谙。”

    易沉谙?很好听名字呀。我抬眼望着对面的男子,真的是一张很平凡的脸,不过,当他坐到你面前时,你很自然地就会注意到他,我笑着看他:“你好。”

    “嫂夫人。”他微微点了点头,礼节都是恰到好处的。这人的气质很奇怪,明明平凡普通一点儿也不扎眼,气质却温和淡雅的,像是受过良好的教养。

    “云峥的朋友不多。”我对他极感兴趣,他是怎么和云峥认识的?彼此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友情?一定是有很意思的故事。

    “不多。”易沉谙点头微笑。

    “你煮的面闻起来很香。”我笑着转向云峥,“可以吃了吗?我饿了。”

    云峥笑着点头,我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面到嘴里,细腻的面条软软的,带着一股纫劲儿,很有嚼头,特别是面汤,不知道是怎么炖出来的,比一般的猪骨汤鲜美,回味无穷,一口吃下去就想接着吃第二口。我一边吃,一边点头称赞:“真的很好吃。”

    云峥笑着看我,也动手吃面。易沉谙只是静静地坐着看我们,待我把一碗面吃下去,连汤都喝得光光的,才转过头对云峥道:“还以为你会孤独一生,没想到你竟然娶了妻。”

    呃?我疑惑地看了云峥一眼,云峥浅浅一笑,望着我的眼睛,嘴里却是在回应他:“如果没有遇到叶儿,也许是。”

    “云峥……”我将手从桌上探过去,握住他的手,温柔而坚定地道,“你不会再孤独的!”

    云峥深邃的眸子静静地凝望我,流淌着春水般的温柔甜蜜。我只觉得这夜市的喧嚣都隐去了,眼前只得这么一个人,只静静地看着他,就觉得幸福、安逸。

    “老板!”那边桌有位客人在叫易沉谙,他起身过去,是位刚刚吃完面的姑娘,大概是要结账。不想那姑娘抬眼看着易沉谙,秀眉一挑:“你煮的面真难吃。”

    咦?我好奇地打量那位姑娘,见她服饰普通,一张脸却生得漂亮。她说着找茬的话,语气却一本正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面难吃?她那碗面连汤汤水水都舔干净了?我与云峥对望一眼,四周的食客也转过头来看热闹。易沉谙也不动怒,只笑了笑:“我再下一碗给姑娘,当作补偿。”

    说完,也不管那姑娘答不答应,就径直去下了。那个姑娘也怪,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稳如泰山地坐着,等着易沉谙把面煮出来放到她桌上。女子端过面就开始吃,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这一碗该对胃口了吧?

    易沉谙坐过来,半晌,那姑娘把面吃完了,又叫了:“老板。”易沉谙转过身,那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是难吃。”食客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在旁边嘀咕:“你会不会吃啊?易师傅的阳春面是全京城煮得最好吃的……”

    那姑娘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易沉谙。易沉谙笑了笑:“我再煮一碗。”说着又去灶头忙乎开了。我摇了摇云峥的手:“那姑娘认识他么?”云峥的唇边浮出一抹兴趣的笑容:“不像。”我好奇地道:“难是来找茬的?”云峥摇摇头,笑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又是一碗阳春面端到那姑娘面前,这次易沉谙不走了,坐到了她那张桌子的对首,那姑娘面不改色地吃完阳春面,把汤也喝干净了,抬眼看着易沉谙,半晌,才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我没钱。”

    咦?我瞪大眼。易沉谙反倒笑了笑:“我知道。”

    却有食客在那里嚷嚷开了:“原来是想来混面吃的,居然找那么蹩脚的借口,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一个姑娘家臊不臊,几文钱的面钱也想赖账……”

    那姑娘还是平平静静地看着易沉谙:“你知道还煮了几碗?”易沉谙微微一笑,温和地道:“我请你吃的。”

    那姑娘挑了挑眉,站起来,从容地道:“谢谢。”虽是道谢,语气却是倨傲的,仿佛她赖了他的面账是易沉谙的福气,别人想她赖她还不肯呢。她走出几步,顿住身子转头看了易沉谙一眼,淡淡地道:“面其实也没那么难吃。”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哇!好有性格啊!我瞠口结舌地看完这奇怪的一幕,转过头看云峥,想看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对这个姑娘感兴趣,他脸色却平静得很,唉,我老公怎么一点儿都不八卦?

    易沉谙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才坐过来,我好奇地道:“沉谙,这姑娘是什么人呀?”

    “我不认识。”易沉谙淡淡地道。

    “咦?你是说你不识得这位姑娘?”我打趣道,“那你怎么请她吃面?”

    “因为她没钱。”易沉谙天经地义地道。

    呃?这也是答案?我傻住了。“噗哧!”云峥看着我傻傻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叶儿,他就是这样一个怪人,你还没有遇到过吧?”

    我点头,这个易沉谙还真会讲冷笑话啊。眼珠转了转,调笑道:“看来美女走到哪里都吃得开,白吃白喝也有人付账,下次我也去试试。”

    这下子,却是易沉谙笑起来,看向云峥:“看来你真是娶了一个宝。”

    云峥温柔地笑望我,握紧我的手。我佯嗔道:“怎么你们在嘲笑我自封美女么?”云峥笑了笑,柔声道:“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贫嘴。”我的脸一烫,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易沉谙望着我俩打情骂俏,眼中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我估算着云峥吃完面隔现在的时间,从绣花挎包里翻出药瓶:“差不多半个钟头了,来把药吃了?”

    “半个钟头?”易沉谙诧异地扬眉,云峥笑道:“这是我家叶儿自己定的一套计时法,半个钟头就是半个时辰的一半。”

    “沉谙,麻烦你给我一杯水好吗?”我把药丸递给云峥,易沉谙从灶台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水过来,递给云峥,见云峥把药吞了,才淡淡地道:“你一直都吃着傅先生配的药么?”

    “嗯。”云峥抬眼看他,易沉谙眼神一闪。云峥转头看我:“叶儿,我累了,你让车夫把车驾过来好么?”

    “好。”我见夜色渐渐深了,吃面的人也陆续走光,把车驾过来也不会惊扰到别人,赶紧站起来去跟离得不远的几个铁卫吩咐,转身回去的时候,看到易沉谙好像递给云峥什么东西,云峥见我回来,站起来,对易沉谙笑了笑:“我回去了。”

    易沉谙点了点头,云峥走过来牵着我的手,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沉谙刚刚给你什么?”我好奇地道。

    “没什么。”云峥若无其事地道,牵着我往前走。我回头看易沉谙,见他已经在收摊了,云峥牵着我上了马车,轻轻拥着我,我靠在他肩上,轻声道:“云峥,你和易沉谙是怎么认识的呀?”

    半晌,不见他回应,我诧异地抬头,见云峥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竟已睡着了。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是真的累了,我轻轻扶过他的头,靠到我身上,他的身子无意识地在我身上蹭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晚回去梳洗了一下就睡了。云峥不一会儿就睡沉了,我却有点睡不着,想着今天晚上认识的易沉谙,还有那个吃霸王面的少女,觉得他们都是一些奇怪的人。云峥走时易沉谙到底塞给他什么东西?我见云峥已经换了睡衣,想着那东西他也收起来了,他不想给我看的东西,我找也没用。随后又想起下午那件怪事,我捏着黑龙玉,倒在床上,念叨自己快睡过去,黑龙玉发光了,冥焰,是不是冥王已经结束了对你的惩罚?今晚,你会来吗?

    我仍然关心着冥焰的情况,尽管我知道他的事是我这个凡人无能为力的。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把冥焰当成一个美好的梦想,没被现实社会污染过的,纯粹的、干净的梦想,是他带给我精神上的力量,生活还是美好的,苦难是可以战胜的,冥焰,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伴我相守一生的人,而你却还在为我受苦,冥焰,你的情我怎么才能还得清呵?

    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醒来,仍是一夜无梦。冥焰并没有因为黑龙玉发光而出现在我的梦中,难道昨天只是我看错了?我坐起身,身边无人,云峥已经起床了。捏着黑龙玉怔怔出神,想着昨天下午黑龙玉发光的一幕,难道要泡过水才可以么?我翻身下床,叫了宁儿去浴房准备水,等她弄好了,我支开她,脱了衣服下到浴池里。

    把脖子以下浸到水里,我留心着黑龙玉的情况,可是它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过了好半晌,还是没有异状,我努力回想着昨天下午那一幕,我在浴池里睡着了,滑进水里,做了个怪梦,从水里钻出来,玉发光了……。难道要把头也浸到水里去吗?我懒得费事猜,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鼻子潜进水里,睁大眼,注视着黑龙玉。憋了好一会儿气,我感觉自己就快憋不住气的时候,突然,黑龙玉上渐渐氤氲起一团淡蓝色的莹光,我大喜过望,忍住想要出水吸气的欲望,注视着黑龙玉的反映,只见它只是浅浅地发出一团莹光,便再没有其它的动静,我屏神静气半天,还是不见它有什么反应,忍不住有些失望,拿起黑龙玉左瞧右瞧,见它只是持续发着莹光。我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正准备破水而出的时候,我却怔住了。

    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两只手拿着黑龙玉在摆弄,我的鼻子正常地呼吸着,却没有水贯进鼻子里,我刚刚还在水里叹了气,也没有水灌进嘴里。为什么我在水里也能像在岸上一样正常呼吸?难道是这块玉?为了试验,我继续潜水,小心翼翼的张开嘴,真的没有水灌进来,仿佛身体外面履了一层薄薄的膜,把水隔在外面,好神奇啊!

    难道这块玉有帮助呼吸的作用吗?我钻出水面,看着那块玉的光芒黯淡下去,是你在水里才会发光?还是我只要透不过气你就会发光?我捏紧鼻子,憋住气,一会儿,便见那块原本已经光芒黯淡的黑龙玉,面上的莹光竟真的渐渐又亮起来,我松开鼻子,那光又淡下去,再捏住鼻子,光芒又渐亮。试了几次,我终于相信,这块玉是真的有帮助呼吸的作用,当它发出光芒的时候,我即使捏着鼻子半天,也感觉不到憋气的难受劲儿。

    果然是仙家的宝贝啊,竟然还有这样的妙用。可是,为什么在草原上我和安远兮被投入湖中,却没见它发挥什么功用呢?随即想到在沧都大牢里见过的那个龙婆,还有那奇异的一幕,难道,正是因为龙婆那个奇怪的血礼,才让黑龙玉有了这种神奇的功能?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我从浴池里爬出来,罢了,反正我脑袋想破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黑龙玉有了这项异能,对我是有益无害的,也懒得费神猜了。

    穿好衣服,收拾好头发,宁儿跑进来:“少夫人,宫里来人了,少爷让您去大厅呢。”我怔了怔,赶紧出去,原来是宫里的公公来传皇上的口谕,让我们后天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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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20:20 | 只看该作者
第123章 访客


    宫里的人走后,来了一个客人。

    我欢叫着扑上去:“大哥!”

    有大半年未见着蔚家大哥了呢,当初他走的时候,我口口声声让他记得回来看我,没想到却是我回京先见他。

    蔚家大哥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还这么没规没矩的,给你夫君看到了笑话。”

    我回头看见云峥面带微笑地挂在蔚家大哥身上,笑道:“他才不会笑话我呢。”

    牵着蔚家大哥的手跑到云峥身边:“云峥,这是我结拜的义兄,蔚彤枫。”

    云峥笑着点头:“蔚相的公子?”

    蔚家大哥眼神一闪,苦笑道:“是不被蔚相承认的忤逆子。”

    我赶紧岔开话题:“大哥,这是我夫君云峥。”

    “永乐侯府的世子,叶儿,你真是嫁了户好人家。”蔚家大哥宠溺地望着我,我皱了皱鼻子:“什么呀,他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蔚家大哥和云峥都笑起来,进了花厅,丫鬟奉上茶,我迫不及待地道:“大哥,你这段日子过得好么?你还住在九爷府上么?红叶姐姐好么?你和红叶姐姐……”

    “叶儿,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你哪个?”蔚家大哥失笑地望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真的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我还想问他上次想办的事儿可办好了?他想帮的人可帮到了?他是否还是没有回过家?他可有发现如今的蔚相其实已经不是他的父亲?宫中的德妃其实不是他的妹妹?可是这些话,我却不敢问出口,怕引来掀然大波。

    蔚家大哥见我脸色窘迫,笑了笑,挨个回答我的问题:“我很好,仍住九爷府上,红叶也很好,我还没有告诉她你已经回京了。”

    “我刚回来,什么都还没安顿好,没来得去看红叶姐姐,你和红叶姐姐进展得怎么样?”我笑道。

    蔚家大哥脸色有些尴尬:“叶儿!”

    “怕什么,我是你妹子,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也是份内事。”我笑道,“大哥,红叶姐姐……”

    “叶儿,这事儿就不劳你费心了。”蔚家大哥的脸色沉下来,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两人进展得不太理想。云峥见气氛有点闷,赶紧笑道:“叶儿,你不是准备了礼物给大哥么?去拿来好不好?”

    “啊,对了。”我赶紧站起来,“云峥,你先陪大哥聊聊。”

    回到房里把礼物拿出来,我抱着东西回花厅,快走到门口,听到云峥在问:“蔚相还是坚持己见么?”

    “嗯。”蔚家大哥的声音有些闷。云峥笑道:“老人家是固执些,大哥怎么也这么固执,天下没有不疼子女的父母,回去说几句软话,蔚相许就消气了……”

    这云峥,是在劝蔚家大哥回家么?不行,万一蔚家大哥回家发现蔚相是假的,他就危险了。我赶紧跑进去,笑道:“大哥,看我给你找的什么……”

    我打开锦盒,拿出两本册子,递到他手上,他眼睛一亮,激动地道:“《琅琊剑诀》?这是失传近百年的剑谱,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知道大哥就对武学感兴趣,这礼物你一定会喜欢。”我得意地笑了笑,“这可不是我找来的,是云峥找来的,怎么找来的问他吧。”

    蔚家大哥转头望向云峥,云峥淡淡地笑道:“是一位前辈赠的,云峥收着这些东西也无用,不如赠给需要它的人,也不算埋没了这东西。”

    “都说永乐侯世子生性淡泊,品德无垢,世人拜服,看来此话不假。”蔚家大哥叹道:“看来有不少奇人异士也很信服云兄。”

    云峥淡淡一笑,我诧异地看了云峥一眼,笑道:“你还有这名声?我还以为这东西是你用钱买来的。”

    “傻丫头,《琅琊剑决》岂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蔚家大哥轻斥。我吐了吐舌头,倚到浅笑的云峥身边去:“老公,原来你这么本事?我好崇拜你哦。”

    “你又想做什么?”云峥倒是摸清了我的性子,我吐了吐舌头,娇笑道:“夫君,你识不识得通灵的巫师?我是说真正的巫师,不是骗钱的神棍!”

    “你要找巫师?做什么?”云峥怔了怔。

    做什么?当然是让他来帮我看看这黑龙玉还有什么神奇,他能不能帮我查到冥焰的消息?不过我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说出来会吓着他们,只撒娇地摇着云峥的手臂:“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能不能找到嘛?”

    “当今天子最是排斥巫蛊等怪力乱神之事,认为是无稽之谈,所以巫蛊等事是天曌国的忌讳。”云峥拍了拍我的手,“下次别在人前说这些事,会惹麻烦的。”

    我失望地道:“这么说是找不到了?”

    蔚家大哥轻责道:“叶儿,别这么任性。”

    云峥抬眼见我满脸失望的表情,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记下了。”

    我惊喜地看着他,云峥说他记下了,就一定会去帮我找的,雀跃地搂住他的脖子:“谢谢你,老公。”

    蔚家大哥看着我与云峥卿卿我我,轻咳一声,我回头,见他眼里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他将剑谱放回锦盒,沉声道:“叶儿,看你夫妇二人伉俪情深,为兄也放心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一步。”

    我一听,赶紧道:“大哥,你才刚来,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好不好?”

    蔚家大哥笑道:“我还有些事,下次好不好?反正你我都在京城,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那倒也是,我点点头:“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你跟大哥还这么客气。”蔚家大哥笑了笑,“这份礼我很喜欢,谢谢你们夫妇。”

    “谢什么,大哥喜欢就好。”我笑道。蔚家大哥轻轻一笑,看向云峥,表情慎重起来:“云峥,叶儿是个好姑娘,请你善待她。”

    云峥点点头,微笑道:“我将她看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大哥,云峥对我很好的。”我赶紧道。蔚家大哥笑了笑:“你也要好好对待云峥,少使点小性子……”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婆妈耶。”我笑道,蔚家大哥摸了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我走了!”

    送走蔚家大哥,我转头看着云峥,表情严肃起来:“云峥!”

    “嗯?”他看到我的表情,微微一怔,“怎么了?”

    “我不准你把什么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即使是我,也不行。”我咬了咬唇,“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不准有这样的想法,我会生气的。”

    有生命,才能拥有一切,快乐、幸福,都是在拥有生命的前题之上,有生命,才能创造奇迹,我不允许有人轻贱自己的生命,或者把什么事什么人看得重于生命,那都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偏执。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感受一切。

    “叶儿……”云峥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浮起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叹了口气,他将我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心思玲珑剔透如云峥,自然明白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声声地叹着,“叶儿……,叶儿……”

    “峥少爷……”

    云峥仍旧拥着我,转过头,管事云义垂着头,站在花厅门外。云峥淡淡地道:“什么事?”

    “景王殿下送来一张请帖。”云义仍旧垂着头。云峥松开我,坐到椅子上:“拿进来吧。”

    云义将请帖递上来便走出去。看完请帖,云峥低头沉思,我轻声道:“怎么了?”

    “景王殿下设宴,请我们夫妇今晚去王府赴宴。”云峥将帖子递给我。我看了帖子,轻声道:“景王殿下请我们,是不是为了郡主逃婚的事?”

    此次回京,回暖和飞鹰仍旧留在沧都,有云家的庇护,回暖和飞鹰没再受到追捕。之前云峥答应我会想法解决这件事,但这件事具体操作起来难度很大,皇上金口玉言赐婚,没有合情合理的理由根本不可能让他收回成命,何况这婚事还是景王求的。云峥肯定也做了一些事,自从回暖住到云家之后,京中就传来回暖病重的消息,将皇上赐的这桩婚事拖了下来,郡主逃婚,是皇室的丑闻,景王自己肯定不会大肆宣扬,说不定连皇上那边都瞒着。虽然因为云家插手,景王没再派人追捕,但这事兹事体大,一直以病拖着也不是办法,最终要怎么解决,只怕要云峥与景王当面来说了。

    “应该是。”云峥面色沉静,我握住他的手,蹲下身:“对不起,是我当初想得不周到,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傻瓜。”云峥轻抚着我的头发,笑了笑,“能帮到他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也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可是,让你这么为难……”我蹙了眉,云峥笑道,“你怎么知道为难了?”

    “想也知道了,景王殿下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必不会善罢干休,云家执意庇护他们,若景王面呈皇上,便是欺君之罪,给皇上捏住了把柄。”我轻叹道,“云峥……”

    “景王不会把这事闹大的。”云峥淡淡地道,“郡主逃婚,也是欺君,景王顾忌着她的名声和皇家的脸面,也不会把事情呈到皇上那里去解决。”

    “可是皇上未必不知道郡主逃婚这事。”我仍是担心,“如果皇上要追究呢?”

    “没发生的事,不要总去想。”云峥笑了笑,“现在我们不清楚王爷的意图,晚上去王府看看王爷是什么意思,再作打算。”

    当晚,我与云峥如约赴会。景王与王妃盛情款待,景王如我以前所见一般儒雅温和,初次见面的景王妃也和善可亲,席间两人没有一字半句提到郡主逃婚的事,云峥也不提,我心里纳闷,也不好主动开口,这顿饭面子上倒是吃得气氛和谐,宾主尽欢。宴后,移至花厅,景王妃拉着我的手,笑道:“叶儿真是聪明乖巧,我一见着就喜欢,云世子真是有福气,娶到这么个佳人做妻子。”

    “娘娘过奖了。”我微笑道,有些不习惯她的刻意亲近,“我能嫁给云峥,才是福气。”

    “是呵,是福气,云世子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若是我那孩儿有叶儿一半的福气,我这做娘的,也心满意足了。”景王妃神情一黯,“可怜那孩子福薄,好不容易皇上赐婚,给她觅了个佳婿,却病得一日比一日重,叫我这当娘的心里……”说着,眼里就垂下泪来。

    我有点呆,好会做戏啊,终于要点入正题了么?尴尬地笑了笑:“娘娘,郡主是金枝玉叶,又怎会是福薄之人,娘娘切莫太过伤心,若是愁坏了身子,郡主也会难过不安的。”打太极么?我也会。

    “你这人,怎么在客人面前说这些!”景王看了景王妃一眼,轻斥道,“回暖虽然病重,可相士也说她命里有贵人相助,相信那病不日就会痊愈,是不是,云世子?”

    咦?景王的话里有话啊。我抬眼看景王脸上的表情,是在说回暖现在由云家保着么?云峥淡淡一笑:“郡主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有贵人扶持,也算不得什么。”

    “是呵,本王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还指望着她养老送终。她若是出了意外,本王与她母妃可就没什么依靠了。”景王叹了口气,“以后本王和她母妃若是有什么事儿,还能指望谁去?”

    “王爷过虑了。”云峥脸色平静,淡淡地道,“郡主是金枝玉叶,王爷和王妃也是千金之躯,遇事自有上天眷顾,怎会孤立无援呢。”

    “听云世子这么说,本王也算是欣慰了。”景王眼神一闪。景王妃拉着我的手,笑道:“叶儿与回暖年纪差不多,跟我又投缘,我真是越看越喜欢,以后常来王府玩,看到你就像看到回暖似的。”

    “娘娘,这怎么敢当。”我赶紧道,有些摸不透景王和景王妃的意图。他们只字不提回暖逃婚之事,只挑着这些动情的话来说,是要我们知晓利害,把回暖送回来么?

    “莫非叶儿不愿来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么?自从回暖病重,我就没一日吃得安睡得宁,今儿见了叶儿,心里才高兴些……”景王妃喋喋不休地,脸色又哀戚起来,眼见着眼泪又要滑出来。我赶紧地道:“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听云峥轻声道:“叶儿,既然娘娘这么说,你就不要推辞了。”

    我只好道:“娘娘切莫难过,叶儿得闲便来看望娘娘。”景王妃听了这话,破啼为笑,从手上撸下一只翡翠镯子,套到我手上,笑道:“今儿我们娘俩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准备,这只镯子是我出嫁时我娘送给我的,给叶儿当个见面礼。”

    我见众人表情,知道不好推辞,只得道谢:“谢谢娘娘。”

    又闲磕了几句,说了些鸡毛蒜皮的话,云峥向景王告辞。上了马车,我望着云峥平静的表情,忐忑不安地道:“云峥,景王和王妃是什么意思?是在对我们动之以情,要我们把郡主送回去吗?”

    云峥笑了笑,拥我入怀:“怎么都好,这件事应该是解决了。”

    “解决了?”我讶异地看着他,“我不明白,怎么就解决了?”

    云峥只是笑,我不依地嚷:“云峥……”

    他拥紧我:“叶儿,或许景王也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你别多想了,事情本来就没多复杂,是你把它想复杂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是么?真的是我想得太复杂么?我想到景王儒雅清和的风度,也许真是我想得太复杂吧,也许是因为回暖的离开,让景王了解了亲情的可贵。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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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26:19 | 只看该作者
第124章 面圣


    “宁儿,我一定要戴这个么?”我无奈地看着宁儿手里的假发套,叹了口气。

    “少夫人,进宫面圣可不能失礼,这是一品夫人规定的装束。”宁儿见我蹙起眉,笑了笑。馨儿把假发套套到我头上,和着我的真发,向后聚拢,分成若干股不等分,翻绾,盘出一个复杂的百花髻。

    然后上妆,涂脂抹粉描眉画眼点唇,宁儿将一朵梅花状的小金铂贴到我的眉心。我无可奈何地任她俩摆弄,头上顶着这么重的假发,我觉得连转头都困难。上完妆,宁儿打开梳妆台上的锦盒,我一见,又叹了一声:“这些东西加上去,我的脖子不会被压断吧?”

    宁儿抿嘴一笑:“少夫人真会说笑,这些东西只会让您更美。”说着,拿起一朵薄如蝉翼的织锦芙蓉,别到百花髻后。馨儿则围着头顶的发髻,给我插了八支镏金蝴蝶簪,正前是一个镏金花插簪梳,梳上嵌着红色的石榴石,十二个宝石扣饰围着花插簪梳扣了一圈儿,最后在发髻两侧各垂了两支蝴蝶钗头的步摇,悬着长长的用金丝和翠玉片做成的折枝花吊饰,这繁杂的头饰终于弄完了。

    起身,僵直着脖子,让宁儿和馨儿给我更衣,替我换上织云锦绣的濡裙。我像个木娃娃一样任她们给我在腋下束上高腰,扎上丝带,最后在肩上披上以轻薄的纱罗裁成的印画有芙蓉图案的披帛,盘绕于两臂之间。这面圣的装扮,终于完成了,前后一共花去整整两个时辰。

    宁儿和馨儿看着我盛装后的样子,笑道:“少夫人,您好美啊。”

    我扬了扬眉,我知道自己的长相,取过镜子一望,也吃了一惊。镜子里那个花团锦簇的美人儿真的是我么?原来真的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三分长相加七分打扮,也能伪装成一个美女。

    云峥看到我,眼睛也亮了一下,笑着轻牵起我的手:“真美。”

    得了他的夸赞,我笑眯了眼,心里甜滋滋的,顿时觉得这两个时辰的时间没有白花。他今儿着了一件圆领窄袖紫袍,头上戴了一顶纱罗幞头,也是很正规的装束了。我轻笑:“还是男子轻松些,我可受了两个时辰的罪,才弄成这样,你的衣服一换头冠一戴,就算完了。”

    云峥笑了笑,牵着我上马车。车子缓缓向皇宫行去,穿过朝圣广廷,抵达宫门,车子径直驶入皇宫,我讶道:“怎么车子可以开入宫中么?”

    云峥微微一笑:“云家有先帝的特准,可以驾车入宫。”

    马车又行了一段时间,停下来,我和云峥下车,外面侯了两顶小轿。上轿又行了一段路,下了轿,见到一座大殿,威耸于玉阶之上,我怔了怔,握紧了云峥的手:“怎么受封是到大殿上么?”我以为只是随便宣一下圣旨,颁一个金印什么的就完了,没想到这么正式。

    “这是祈兰殿,是天子与机要大臣议政所在。朝圣殿才是每日早朝处理朝政的大殿,皇后受封是在朝圣殿,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见。封四妃和诰命臣妇都是在祈兰殿,无需朝臣观礼。”云峥笑着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迈上石阶,越接近那大殿,我心里莫名地开始有一点紧张,手心泌出了汗,云峥觉察到了,转头对我温柔地笑了笑,用力握紧了我的手。

    到了殿门,门口的公公扯长了嗓子尖吼:“永乐侯世子携荣华夫人面圣!”

    我想抽回手,到了这殿上,再与云峥牵着手,不免失礼,但云峥紧紧握着,不让我挣脱。进了殿,我垂着睫,感到大殿上传来几道目光落到我身上,其中一道,来自大殿正中,高倨在玉阶上方,我咬了咬下唇,跟着云峥走到大殿正中,云峥松开我的手,跪地行礼,我跟着他跪下来。

    “臣永乐侯世子云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云氏叶海花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上安静无声,没人有说话,玉阶之上的那人没有出声,我们也不能起身,仍跪在地上。半晌,只听到大殿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平身!”

    我随云峥站起来,垂着睫,循礼不去四处张望。只听到殿上那人懒洋洋地道:“云爱卿,这便是你新婚的夫人么?”

    “回皇上,是。”云峥语气平静。

    殿上那人笑了笑:“抬起脸来,让朕看看!”

    我吸了口气,缓缓抬起睫。大殿上有宫女、有太监,还有几个身着官服的臣子,而我只识得一个,骠骑大将军寂惊云。他看着我,微微颔首。我的唇光微微一勾,目光落到玉阶高处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明黄的龙袍、耀眼的皇冠,冠下那张高贵清华的脸。宇公子,不,或许应该称他为君北羽,天曌国的国君。宇公子是那个曾打动我心的男人,也伤了我心的男人,不是眼前这个高倨殿上的皇帝。从步入祈兰殿,就一直紧绷的弦,在看到他这一刻,竟奇异地松驰下来,心中再无一丝波澜,我于是知道,我真的已经放下了。迎上他的眼睛,他的眼里似闪过一道异光,他眯起眼,唇角一勾:“果然是天香国色,不愧朕赐你荣华夫人的封号。”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跪下去:“皇上龙恩浩荡,臣妾谢皇上封赐。”

    “宣旨!”皇帝淡淡地道。太监捧着圣旨出来,咬文嚼字地念了一通,大意是说永乐侯世子云峥之妻叶海花,德容出众,皇恩浩荡,赐封为一品荣华夫人,章印绶佩,皆如其夫云云。我直挺挺地跪着,听太监念着那语意难懂的文言文,好不容易等他念完了:“荣华夫人接旨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得又磕头谢恩,然后听到皇帝说:“赐荣华夫人朝冠锦披金印。”

    朝冠其实是花冠,凤冠霞披是内命妇才有资格穿戴的,官员臣子的妻母受封,均为外命妇,朝冠上不能饰龙凤装饰,只能以百花为饰。朝冠锦披是外命妇参加朝贺祭祀等各种大典时的朝服公服,除此之外,还有规格与丈夫看齐的印绶。

    再次谢恩,终于听到皇帝说“平身”。我赶紧站起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一侧的宫女捧着,然后又听到太监尖着嗓着宣布:“荣华夫人自受封后三日内,至宗事府司仪监接受命妇内廷礼仪训练半个月。”

    我一怔,转头看向云峥,有些惶恐。命妇内廷礼仪训练,那不是内命妇和公主王妃才“享受”的待遇么?几时我一个小小的荣华夫人,也要接受这样的训练了?虽然只是半个月,不是《宫仪》规定的三个月,但却有违《宫仪》,查无出处。云峥显然也是一怔:“皇上……”

    “云爱卿,荣华夫人出身民间,学些宫廷礼仪是必要的,免得日后失礼。”皇帝的语气不容辩驳,随即转移话题,“此次上京,云爱卿一路可还顺利?”

    他这么说,倒真是不好辩驳了。云峥看了我一眼,眼中有安抚,我将惊惶压下来。云峥看向皇帝:“回皇上,一路顺利,臣带了几样礼物,献给皇上。”

    “哦?”皇帝笑了笑,“你又带了些什么新鲜玩艺儿?”

    太监将我们带来的东西呈上殿来,云峥打开第一个盒子,取出一面用桑蚕丝紧紧包裹着的镜子,交给太监呈上去。太监眼里闪过惊讶之色,皇帝看到那面镜子,也是一怔,笑道:“这镜子是用什么材质制的,竟能将人照得这般纤毫毕现?”

    那是一面玻璃镜子,我请福爷爷制了一面平整的玻璃,背后镀上银,再刷上红漆,经过无数次试验才得成功的一面这个时空绝无仅有的镜子。再把这块镜子嵌入黄金的底座,饰以宝石美玉,显得异常珍贵。

    “回皇上,这镜子名唤玻璃镜,是取自稀有的矿石,经烈火高温粹练而得,这镜子的好处是映出的影像清晰如见真人,但缺点是易碎,受到外力极易损坏。”云峥简单地解说了一下。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这玩艺是你发明的?”

    “不是。是臣妻想出来的。”云峥笑了笑。

    “哦?”皇帝转眼看我,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采,“荣华夫人真是聪慧无双啊。”

    “皇上过奖了,这玻璃其实是沧都一位老人发明的,臣妾只是偶尔发现在后面镀银涂漆可以为镜,便试着做了一面,实在不敢居功。”我沉着地道。

    “荣华夫人为何要送这面镜子给朕呢?”皇帝搁下镜子,看似随意地道。我心里却一紧,这个人还是这样子,凡事都要想三想,转几转。只是一面镜子,这时空没有的东西都是珍贵东西,当然要拿来讨好皇帝了,我哪来那么多想法?云峥蹙眉看了我一眼,刚想开口,我赶紧出声:“皇上,所谓‘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云家历代忠良,君恩深厚,臣妾嫁入云家,亦知要忠君爱国,惜臣妾一介女流,既无能为‘人镜’,亦无才为‘古镜 ’,只能帮皇上张罗张罗这正衣冠的镜子,让皇上笑话了。”

    这番拍马屁的话算是表态吧,我们是忠于你的,你想得太多了。殿上众人听了我这话,神色各异,皇帝轻轻笑起来:“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荣华夫人,真是妙论啊。”

    我赶紧道:“皇上,臣妾夫妇还有两样礼物赠给皇上。”

    “呈上来吧!”皇帝懒懒地道。我笑了笑:“皇上,这第二件礼物呈上来还不如放在殿上看得清呢。”我从第二个镜盒里取出一幅锦缎,让宫女牵开,摊于大殿之上,展开达五米之宽。皇帝看到那巨幅锦缎上绣的图案,神情一震,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这是……”

    “回皇上,这是我们天曌国的版图。”云峥微微一笑,“上至州府郡,下至县乡村,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都能在这幅地图上找到出处。皇上心怀天下,这幅图,便是皇上的锦绣河山。”

    “好!”皇帝的神情有一丝激动,从玉阶快步走下来,站在地图前,眼神发亮。我心中暗笑,这招儿是从电视上学来的,想当年康熙大帝那么厉害的人物,看到一张中华全图也激动得老泪纵横,既然你们都自诩为圣贤明君,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他在这幅天曌国地图面前贮立良久,神情从激动到渐渐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抬起头,对一旁的太监道:“收起来吧。”言毕转身重新坐上龙椅,对云峥笑道:“云爱卿送的好礼,倒令朕好奇,这第三样礼物是什么了。”

    云峥淡淡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交给一旁的太监:“臣的第三样礼物,是一本奏折。”

    皇帝眼神一闪,从太监手里接过那本奏折,看完了,神情难测地道:“你要朝廷收回云家铁矿的开采权?”此言一出,我注意到殿上几个朝臣都面带惊色。

    “是。”云峥点点头。

    “为何?”皇帝淡淡地道。

    “皇上,相信皇上已经收到铁山郡的矿难事故的奏折,臣无才,管理的矿山发生此等事故,辜负了皇上的重托,难辞其咎,请皇上将开采权收回,另择贤才管理。”云峥沉声道。

    “另择贤才?”皇帝的唇角带上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静静了看了云峥半晌,才懒洋洋地拿起案上的一本奏折,递给一旁的太监:“朕这里也有一本奏折,想给云爱卿看看。”

    云峥打开奏折,看完,脸色微微一沉,跪到地上,我一惊,赶紧跟着跪地。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云爱卿,这个折子参你云家管理不善,才发生如果严重的矿难,事发后不及时组织营救,以至多名矿工无辜死亡,引发暴乱,延误矿课,你有何话说?”

    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得如数九寒天,温度降至冰点,压得人仿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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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30:32 | 只看该作者
第125章 变故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殿安静得令人窒息,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半晌,云峥才缓缓道:“回皇上,这本奏折所参,并不属实。”

    “哦?”皇帝淡淡地道,“那事实是怎么样?”

    “皇上,云家对铁矿的管理一直是严格按朝廷的规定来的,发生此次矿难完全是意外,不可抗力因素自然无法抵御。事故发生后,云家已经积极组织营救,臣妻亲自前往矿山,对矿工家属进行安抚,组织赔付,惩治管事,被埋矿工有半数获救,这在天曌国是绝无仅有的,以前福州锡矿、永定府金矿发生的特大矿难,矿井中的矿工皆无一生还。暴难是有居心不良者企图混水摸鱼故意煽动的,臣妻因此还险些命丧于铁山郡。”云峥一条条地反驳那张奏折所参,“至于说到延误矿课,铁山郡铁矿虽然目前被官府查封,但上半年的开采量已经超额完成,如果皇上下旨解封,年末一定能完成矿课。请皇上明查,这本奏折所参,并不属实。”

    “就是说,你认为云家无罪?”皇帝不动声色地听完云峥的辩驳,懒懒地道。

    “回皇上,云家并非毫无责任。没能预防意外之发生,有责;被居心不良者挑动暴乱,有责;身为臣子不能为皇上分忧,反给皇上增添烦扰,更是罪无可恕。故臣深感愧疚,无能者不足以担皇上重任,请皇上收回铁矿开采权,赐臣死罪,以彰国法。”云峥一字一字地道。

    “云峥!”我惊呼出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峥没有看我,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殿上的皇帝,我冷静下来,本来我们商议好交出开采权,便是决定以退为进的,如今云峥只是做得更彻底一些罢了。我转过头,望着殿上的皇帝,俯身道:“皇上,臣妾愿与夫君一起领罪!”

    “一起领罪?”半晌,殿上才传来皇帝压抑的声音。随即听到寂惊云道:“皇上,铁山郡的矿难,云家虽有责任,但罪不至死。请皇上念在云家世代忠君,三思而行。”

    殿上其他几个臣子也纷纷求情,皇帝却一直沉默着,我俯着身,不知道皇帝的表情,只觉得殿上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半晌,他突然笑起来:“云爱卿,荣华夫人,平身吧!”

    我与云峥站起来,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我心中有些忐忑,只听皇帝继续道:“云爱卿多虑了,铁山郡的矿难,朕着人查过,确如云爱卿所言。云家虽有责任,但罪不至死,这开采权,就依卿所奏,朕暂时收回。爱卿当需吸取此次教训,日后继续为国出力。”

    “谢皇上恩典!”我和云峥赶紧行礼,我吁了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从祈兰殿出来,坐上回家的马车,我钻到云峥怀里,抱住他:“云峥……”

    “吓到你了,对不起。”云峥拍着我的肩,我委屈地道,“你突然说让皇上赐死罪,真的是吓坏我了。”

    “不这样说,只怕皇上今日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云峥笑了笑,“皇上的目的是开采权,不是我们的命,我把话说绝了,皇上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你为何不把矿难和暴乱都是人为的告诉皇上?”我疑惑地道。

    “我们没有证据。”云峥拥紧我,“若这事是皇上授意的,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若不是,有第三方插手,我也不想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有所警觉。”

    我点点头,想起三日后要进宫学习内廷礼仪,咬紧了唇:“云峥,我真的要进宫学内廷礼仪吗?”

    “皇上决定了的事,只怕由不得你不去。”云峥淡淡地道,“叶儿,别担心,我会打点好司仪监那边,不会让你受委屈。”

    “可是,我要有半个月都看不到你。”我蹙起眉,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是有隐隐的担忧。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的,我会想办法进宫来看你。”云峥笑着抱紧我,“别担心。”

    真的不用担心吗?我笑了笑,不再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表露到脸上。既然是无法抗拒的事,也只得接受了。

    回府,云峥去了书房,我回房卸下那身笨重的行头,刚刚梳洗完,云义告诉我来了访客要见我,出去一看,原来是平安。

    “卡……,叶姐姐。”这丫头倒是聪明,立即改了口,我笑着拉过她,“好久不见了,平安。”

    她长高了些,圆圆的脸蛋也削尖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平安噘着嘴道:“叶姐姐,你回来也不来看我,若不是二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才回来几天,没来得及。”我笑道,“反正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想着以后还有机会的,平安这一年过得好么?”

    “嗯,还不是老样子,若不是二叔逼着我学那些个烦人的琴棋书画,会更好。”平安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道。

    “你这孩子。”我笑着摇头。就是这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敢窜掇回暖逃婚吧?我没准备告诉她回暖的情况,回暖目前由云家庇护着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只听平安笑道:“叶姐姐,我对古琴没兴趣,倒是很喜欢你弹的那个吉他,不如你教我吧?”

    “你想学那个?”我笑起来,“为什么想学?”

    平安的脸微微一红,笑道:“以前听姐姐唱过一首歌,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那时候就想要是我也能像姐姐一样会弹琴唱歌多好,可惜姐姐后来去了沧都,让我拜不成师。姐姐,你教我好不好嘛……”

    她拉着我撒娇,我失笑道:“好好,不过我三日后要进宫学内廷礼仪半月,就算要教你,也要过了这半月才可以。”

    “学内廷礼仪?”平安怔了怔,“皇上要你学的么?”

    我定定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皇上?”平安的脑筋没可能转得这么快。

    平安的脸红了红:“我……,我猜的。”

    “你知道他是皇上了?”我淡淡一笑,一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平安知道了宇公子的身份也不稀奇。

    平安傻傻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嗯。”

    我笑了笑,没说话,气氛有点沉闷。平安嗫嚅道:“姐姐,其实皇上心里……”

    “平安,我累了,你今儿先回去好不好?”我打断她,浅笑道,“我找人帮你做一把琴,等学完礼仪,再教你弹吉他。”

    送走平安,心情有些浮躁。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我从箱子里翻出一个锦盒,想了想,对宁儿道:“让云义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回京几天了,我都没去主动见以前的朋友,特别是凤歌,不是不想见,而是有些怕见。不知道月娘是否还是与他住在一起,想起在铁山郡见过那个无极门杀手阴鬼,我敢肯定她就是月娘。月娘还与无极门纠缠不清,不知道凤歌……,知不知道。平安的来访,触动了我的某些思绪,我突然,很想去看凤歌。

    越近凤歌的浣月居,我心里越发紧张,抱着锦盒的手不由得有些发抖。下了马车,我望着浣月居紧闭的门扉,迟疑了半晌,才上前敲门。半晌,有人开门,正是凤歌的老奴秋伯,我有些激动:“秋伯,你还认不认得我?”

    “啊……,姑娘,好久不见,来找公子么?”一年未见,秋伯更老了,但竟然认出了我。我赶紧点头,笑道:“凤歌在么?”

    “在的在的,姑娘跟我来吧……”秋伯转身进去。我转过头,对云巽和云坤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少夫人,这怎么可以!”云巽赶紧道,“我们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保护你。”

    “就在外面等我!”我沉下脸,“谁也不准跟进来。”

    踏进阔别一年的小院,这里与一年前没有什么不同,树林依旧安静,踏进内院,又是满园黄黄白白的菊花,竹舍依旧清雅幽静,一时之间,我觉得我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院中的竹摇椅上,闭目躺着一个人,白衣似雪,满头的银丝也似雪,我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快步跑上前去,抚上他如霜的银丝,手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睁开眼睛,看到我,脸上缓缓带起一抹微笑:“你回来了。”

    “凤歌,你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蹲下身,心痛地抓起他垂在肩上的银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淡淡地笑:“哪有什么为什么,人的头发总会白的。”

    “不要敷衍我。”我看着他的眼睛,又急又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儿!”他抓住我的手,微笑着:“这段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对我说什么了。望着他的眼睛,把满腹疑惑压在肚子里,点头:“好,我嫁人了。”

    “谁这么有福气?”凤歌温柔地笑着,“他对你好吗?雪儿幸福吗?”

    “他叫云峥。”我的唇角浮出笑容,“他对我很好,我很幸福。”

    “那就好。”凤歌的表情竟似欣慰,他捋了捋我额前的发丝,微笑道,“我们的小雪儿,一定要幸福才可以。”

    我的眼有些涩,再也无语,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见到凤歌,突然觉得他离我好远,我们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隐形的河,这一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坐上回家的马车,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沉甸甸的,让我觉得透不过气。马车没走多远,突然停下来,我听到云巽厉声道:“什么人?竟敢挡永乐侯府的马车!”

    撩开帘子,见月娘面无表情地立在马车前方,见我探出头去,淡淡地笑了笑:“可以跟你聊几句吗?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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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35:30 | 只看该作者
第126章 楚殇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抬眼望着这破败屋舍上高悬的牌匾,匾上刻着两个阴森森的大字“义庄”,心里有些发毛。

    “怕了?”月娘唇边浮起嘲弄的笑容。

    “什么话一定要在这里说?”我吸了口气,镇定地看着她。

    “不用紧张……”月娘望着紧跟在我身后的云巽云坤,轻嘲道:“我现在是月晚池。”

    是么?她现在是月晚池,代表她不会用月晚池的身份杀人?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月娘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带你来见一位故人罢了,你若不介意他们听到,让他们跟着也无妨。”说完,推开半掩的大门,踏了进去。

    我迟疑了一下,跟着踏进去,偌大的屋子里,停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十几具棺木。屋子里光线很暗,阳光从破败的窗户外透进来,只能照亮团大点儿地。地上散满稻草,梁上和墙角挂满蛛网,棺木上积着浮灰,空气中飘浮着腐败的恶臭。

    月娘在一具看起来还很新的棺木前停住,望着那具棺木出神,那棺木上不像其它棺木一样积有浮灰。我走过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才抬眼看我:“猜猜这里面睡的是谁?”

    我心里隐隐约约猜出几分,语气生硬起来:“是谁与我有何干?”

    “无干么?”月娘轻轻一笑,伸手缓缓抚摸棺木,“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他若泉下有知,一定又会苦笑了。”

    我转头,对云巽和云坤道:“你们出去等我。”

    “少夫人?”两人警惕地看着月娘,我坚持道,“出去,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两个铁卫退了出去,月娘笑了笑:“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么?”

    “你现在是月晚池,不是阴鬼。就算你杀了我,你也跑不了。”我淡淡地道,“是谁让你们制造了铁山郡的矿难?是谁让你们煽动暴乱?是谁让你们陷害云家?无极门不是杀手组织么,怎么沦落到做起这些事来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月娘微微一笑,摸着棺木轻叹,“你刚刚那话倒有点意思,是在为楚殇不值么?”

    我吸了口气,不理她的挑衅,别过脸道:“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为何不让他入土为安,还把棺一直停在义庄?”

    “入土为安?”月娘轻轻笑起来,“他身负奇冤,血仇未报,如何能安?何况……”她的表情和语气变得诡异起来:“他还等着见你一面呢……”

    我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她,冷冷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为他报仇?”

    “他自己都放弃报仇了,我何必那么多事?”月娘轻嗤,眼神落到棺木上,变得柔和朦胧,“我只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不想听。”我别过脸,咬紧了唇。

    “是不想听,还是害怕听?”月娘笑了笑,语气透着坚持,“原来你也不过是一个害怕知道真相的懦夫。”

    “他人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寒声道,“何不让所有的事随着他的死亡一起结束!”

    “他人是死了,可是你认为事情真的结束了吗?”月娘轻嘲地看着我。我浑身一震,咬紧下唇不出声,身体顿时如同被强大的隐形手掌扼制住,虚软无力。月娘抚摸着棺盖,径直讲起了故事:

    在十八年前,天曌国有一户世代书香的仕族,特别风光,因为这家的一双儿女,妹妹入宫,被封为皇妃,哥哥入仕,官拜太傅,成为皇子的老师。这位太傅大人,还娶了当时京师第一美女为妻,生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儿子。可惜好景不长,一日,太傅夫人去观音庙上香,被当时还不是丞相的礼部侍郎蔚锦岚偶然遇到,惊为天人,得知佳人是太傅夫人之后,便刻意与太傅大人结交,与之成为好友,换来经常出入太傅府的便利,伺机亲近太傅夫人。但太傅夫人是端庄自重的大家闺秀,蔚锦岚多次亲近未果,便心生歹念,设计陷害太傅大人通敌卖国,至使太傅全家一百八十余口被满门抄斩,宫中的皇妃妹妹也被赐死。据说行刑当日,刑场血流成河,鲜血将地上的泥土染得通红,数月不散,惨不忍睹。

    太傅大人在大难前夕收到风声,让老管家带着六岁的独子逃出京城。蔚锦岚发现之后,派人一路追杀,终于被他们追到了,老管家为了保护小主人,身上被砍了二十多刀,手脚都被砍掉了,成了一根血淋淋的人棍,他的血把太傅公子全身都染红了。太傅公子完全吓傻了,眼看就要被追杀的人一刀砍死,却突然冒出一个人,杀光了追杀他的人,把他救了。

    救他的人把他带去了全天下最黑暗的地方,一个培养杀手的地方。在那里,他每天被逼着与一群同龄的孩子打架,不然就没有饭吃。一开始他不肯打人,但结果是被一群孩子围殴,踢断了两根肋骨。那些人把他丢进一间黑屋子里,三天三夜没给他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也不给他治伤,老鼠在他身边爬来爬去,啃咬他的脚趾头,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活不过明天了,可是第四天,那些人打开房门,他仍然活着。那些人把他拖出去治伤,伤好后,继续让他跟人打架,等到那群孩子里谁也打不过他的时候,那些人丢给这群孩子一堆刀,让他们持刀互砍,他第一次就被人在背上砍出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左臂也砍得血肉模糊一团糟,不过每一次,他都在这群互砍的孩子里站到最后。

    他被做为种子杀手选拔出来,与跟他一样被选拔出来的种子杀手们一起学武功,每天练功必须练足十个时辰。十二岁的时候,他开始了他的第一场对决,对决的人,都是与他一样的种子杀手。那一天,共有二十六个人参加,但只有十三个人能活下来,继续生存。第一次对决,他断了四根肋骨,身上被砍了五刀,但他的对手没有了头颅。这样的对决,开始是半年一次,后来是三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月一次,最后是七天一次。最初是与他同样的种子杀手对决,后来是组织从江湖上找来的顶尖高手,一开始他都会受伤,但也都会割下对手的头颅,越到后来,他受伤的机率就越小。十八岁的时候,他完成了最后一次对决,就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杀手,执行任务。这次对决,他可以选择组织里任何一个人作为对手,他选择了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从来没有人战胜过的被神话了的首领,而他,一刀砍下了首领的头,创造了新的神话。

    他成了杀手组织的新首领,并与官府打上交道,垄断了丝绸茶盐的经营权,用六年的时间,成为天曌国有名的富商,并且终于查出了当年害他满门被抄斩的原凶,已经身居丞相之职的蔚锦岚。他精心布置了复仇计划,抓住了蔚锦岚,没想到居然在丞相府,见到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见到的人,他的母亲,他以为早就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母亲,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母亲竟然嫁给了他的杀父仇人,成了丞相大人的如夫人。他愤怒地斥责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却告诉他,当年是蔚锦岚偷梁换柱,把她从刑场换出来,她一直以为是蔚锦岚救了她,也不知道蔚锦岚就是陷害自己夫家的凶手。他听不进母亲的解释,几欲成狂,而他的母亲在真相大白之后羞愧难当,抓起儿子的手,用他手中的剑刺进了自己的小腹。

    他亲眼看到他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握着他的手,让他亲手杀了她。那一刻,他完全疯了。他掳走了蔚锦岚和他的女儿,他原本只想找蔚锦岚报仇,没想过要祸及他的妻儿,但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报复,他要将淫母之恨报复在蔚锦岚的女儿身上,他要蔚锦岚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仇人霸占,他要蔚锦岚也要尝到这种锥心之痛和刻骨的耻辱。

    他强暴了蔚锦岚的女儿,还故意在她面前折磨蔚锦岚,逼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尤不解恨,还将她丢进青楼,他只想彻底地羞辱她、折磨她,让她偿还她父亲造的孽。但那个女子是那样与众不同,她不哭不闹,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冷静的认知,她很聪明,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知道尽量为自己作最好的打算,她才艺出众,轻而易举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的一切与他以前获知的情报完全不同。这让他很疑惑,他躲起来观察她,越观察,越迷惑,越茫然,越发现她是那样特别。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渐渐地被她吸引,他挣扎过、抗拒过、逃避过,但那个女子就像是一朵毒花,明知道接近她的后果是被她毒死,他还是抵挡不了她的诱惑。他终于还是爱上她了,爱上了杀父淫母的仇人之女,他爱她,又恨她,这种感觉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无法抑制,逼得他几乎发疯。

    她有了他的孩子,但她痛苦得抓狂,她不要他的孩子。他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模样,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恨她了。他只想把她带走,远离这个令她痛苦的地方,治疗她心底的伤口,弥补他对她犯的罪。可是他没有机会了,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身份,朝廷派了重兵围剿他,派出几十个大内高手来抓他。那天他杀红了眼,杀了近百人,终于还是被他们擒住了,他们砍下了他的头,挂在城楼上。他为什么不逃走呢?以他的武功,他想逃走谁也抓不住他,我一直都不相信他真的死了,直到我去城楼上取下他的头,缝在他的身体上,我仍是不相信。可是那明明是他的头,是他的身子,那身体被人砍断了左臂,全身上下有几十种大大小小的伤口,是用各种各样的兵器制造出来的,有剑伤、有刀伤、有灼伤、有抓伤,血淋淋的,深可见骨……

    “够了!”我抱着头,无力地滑跪到地上,眼泪像洪水一样涌出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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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19 15:40:37 | 只看该作者
第127章 心病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捂着耳朵,抬起泪眼,怒瞪着月娘,“你到底想怎么样?”

    “心痛吗?”月娘轻轻笑了笑,目光带上了一丝冷意。

    “如果你今天是来谴责我的,那我只能让你失望了。”我吸了口气,站直身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不否认,你讲的故事,很悲惨,很可怜,很让人同情,或者你还觉得我很无情,认为我不能体会他的苦痛,你会这样想,因为你是月晚池,不是我。”

    “你……”月娘微微一怔。

    “月晚池是什么人呢?是受过他恩惠,脱离了苦海,得以再世为人的人,或者你还把他当成神一样膜拜和信仰,他做的一切,你都认为是对的,他对别人的伤害,都可以归结为是有苦衷的。”我嗤笑起来,语气越来越冷,“可我不是你,月娘。你能想像当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正在被人强暴,被人逼着杀了自己的父亲,被人用恶毒的话羞辱,被人囚禁在青楼卖身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当时的恐惧吗?你知道那些耻辱带给我的伤害有多深吗?我没去寻死,努力地活下去,难道是为了留着命任他羞辱吗?你觉得他可以以复仇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做坏事,而我就该任人宰割吗?还是你觉得因为他放弃仇恨爱上我,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地谢谢他的爱吗?”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月娘咬了咬牙,别过脸。

    “呵……”我笑起来,看来我们真是没有办法勾通呵。我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的教育,现代人的法律里,可没有父债子偿这一说,讲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摇摇头,叹道:“我想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转身准备离开,月娘在背后寒声道:“你真的这么恨他?”

    我顿住身子,没有回头:“月娘,你何苦这么执着,他既然已经放下仇恨了,何不早日让他入土为安。”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月娘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

    沉默半晌,我轻轻一笑:“我从来没有爱过他。”转过头,望着月娘怒瞪的双眼,我吸了口气:“但我也不再恨他。”

    她的眸光一闪,我淡淡地道:“我不会像他一样,在仇恨中过一辈子。月娘,人要为自己活着,这个世上,谁也救不了谁,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算是我给她的忠告吧,月娘这一生,算是为楚殇活着,至于她愿不愿意明白,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的表情复杂起来,我转身想走,又被她唤住:“等一等。”

    我转过头,她的眸光闪了闪,挂上冷漠的表情:“请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凤歌。”

    我扬了扬眉,有些啼笑皆非:“这是凤歌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她冷冷地看着我,“你接近他,只会伤害他,我绝不允许你带给他痛苦。”

    “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凤歌的事。”我平静地道。

    “你的存在,就会给他带来痛苦。”月娘的眼中带上一丝悲怆,“你知道他的头发为什么会变白吗?”

    “为什么?”我心中一紧。凤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听闻楚殇的死讯……”月娘的表情带着凄凉和苦涩,“一夜白头。”

    心中的弦“嘣”地一下断开,我震惊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说什么?凤歌他……”

    “他爱楚殇,从他第一次见他,他就爱他。”月娘咬紧了唇,脸色一丝一丝变得苍白起来,“这么多年,一直爱着他。”

    “不……”我的心抽痛起来,“这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这世上谁能接受男人爱男人。”月娘轻嘲,语气却带着对凤歌的悲悯,“所以,他把对他的爱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但他怎么能瞒过我,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他爱楚殇,所以他也爱你,因为楚殇爱你,你不会明白他爱得有多么深,多么绝望……”

    我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只觉得胸口又胀又痛,压得我喘不过气。月娘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字地道:“不要再去找凤歌了,你明白当你站在他面前时,他心里的痛苦吗?你只会让他想起楚殇,让他不得安生……”

    我夺门而出,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我会窒息了。“少夫人?”云巽云坤见我奔出来,赶紧跟上来。我钻上马车:“回家,我要回家……”

    抱着双臂坐在车内,我仍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你的存在就会带给他痛苦!

    你的存在就会带给他痛苦!

    月娘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得我的心血肉模糊。如果我不来到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如果我不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平衡不会被我打破,与我有纠缠的人命运根本不会是这样,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出现,让一切都改变了!如果我继续存在于这个时空,会不会还有人的命运因我而改变,会不会还有人再受伤害?

    我捂紧唇,让呜咽卡在喉咙里,不让它发出声。马车刚刚停稳在侯府门口,我立即冲下马车,飞快地奔进去:“云峥,云峥……”

    他听到我的呼唤,从房里行出来,微微一怔:“叶儿?”

    “云峥……”我扑进他怀里,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他温柔地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怎么了?叶儿?”

    “我很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对打破这世界平衡的后果的恐惧,对未知的命运的恐惧,像巨石压在我心里,让我从心里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云峥温和地拥住我,我轻声道:“我怕……”

    却怔了怔,我怕什么?却发现不能将自己心中的恐惧倾述给他,云峥无法理解我的恐惧,我能说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抹来自异时空的幽魂吗?为什么即使是对云峥,我也不能全然地放开胸怀,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或者我对云峥,也不是有那么确切的认知,也或许,我根本就是一个从来不肯把真心交给任何人的女人,除了自己,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我的颤抖奇异地平复下来,顿时觉得身软无力。云峥扶住我,蹙起眉:“叶儿,你累了,我扶你进去进说。”

    顺从地任他搀我进了卧房,他扶我躺到床上,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想到刚才的顿悟,心中一片悲凉。前世的经历,今生的际遇,我的心病已入膏肓,无关任何人的事,由始至终,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我无法从这种心魔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是无力,也无心。我望着他眼中那丝忧虑,微微笑道:“没事,是我自己太情绪化了。”

    他的忧虑并未散去,我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去看了以前的朋友,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傻丫头,我是你的丈夫,我答应过让你过得快乐,如果你遇到什么事让你觉得害怕,只会让我觉得是我无能,我不能保护你,才让你感到不安。”云峥微笑着,温柔地道,“叶儿,相信我,相信我能保护你。”

    “我相信。”我握紧他的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云峥的能力。拖着一副病躯治理云家诺大的家业,朝廷、商家或者还有江湖,哪一方面的势力都要打点照顾,云峥绝不是没有心机的孱弱公子,或者他还比其他人更狠厉。可是那又如何,我所识得的,看到的,是他良善的一面就够了,他如今对我好,我便对他好,若有朝一日他对我不好,我便把对他那份好收回便是。我从来,都是自私的人,我何需,去顾及天下苍生。月娘,你今日,来错了,你没能勾出我心底的愧疚,让我日日夜夜倍受折磨;却也来对了,你让我认清自己,我看到我心里有一颗毒瘤,而我割不掉,只能漠视。

    “峥少爷!”宁儿走进来,“义管事有事要见您。”

    “你好生歇着,我去看看。”云峥替我盖上被子,轻轻走出去,只一会儿,又进来了。我轻声道:“什么事?”

    “景王府传出话,说回暖郡主病重不治,今日殡天了。”云峥的目光闪了闪,轻声道。

    “殡天?”我坐起来,讶道,“你是说景王放出消息,说回暖死了?”

    “嗯。”云峥又坐回我床边,“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云峥,你答应了景王什么?”我蹙起眉,握住他的手。

    他定定地看着我,笑了笑。我急起来:“云峥!”

    “那日景王夫妇对我们说的话,我就觉得奇怪,听起来不着边不着际的。”我蹙眉道,“他堂堂一个王爷,知道我们阻了郡主一门好亲事,不但只字不提,还刻意亲热,像在示好似的。你后来又说这事儿解决了,我今儿听了这消息才算明白过来,定是你允诺了他们什么好处,比与寂将军结亲更大的好处,才让他们宁可犯这欺君之罪。”

    “叶儿……”云峥笑起来,“你为何这般聪明?”

    “云峥!”我又急又气,“你还笑?”我本想等安顿下来,去见见寂将军,他是个明理的人,必不会在此事上为难回暖,以他和皇帝的亲厚关系,这件事也许并非无转寰的余地,若云峥答应了景王什么无理的要求,已不是我的初衷。

    “叶儿,你这般聪明,该知道我不会做让云家吃大亏的事。”云峥拍拍我的手,柔声道:“那日你也听到了,景王殿下不过是要一个保证,日后有难处的时候求一个凭依,我们云家也需要王爷在京中的关系。”

    事情会如此简单吗?我蹙紧眉:“他是王爷,不缺权势,若是有难,必是难为的大事。他都难为的事,云家能办好吗?”

    “叶儿,你想得太复杂了。”云峥笑道,“云家的能力,也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我……”我刚想开口,云峥轻声哄我,“叶儿,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人在这件事上钻空子,你也不要过于紧张,好不好?”

    我望着他,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是我揽回来的,我还能说什么。我让云义准备一份奠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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